就这样,季米被扔去了公子楚的暗卫营,原本暗卫营竞争残酷,所有人都不看好季米。
只有公子楚坚持悉心指导她,季米的身手不算突出,不过她的头脑很好地弥补了不足。公子楚给季米委派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她去除掉一个政敌。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个任务相当棘手,季米默不作声领命而去,足足十日后方才带着浑身鲜血归来,给公子楚交差之后,她出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角落开始呕吐,痛苦得仿佛连肝脏都要呕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季米现在还能回想起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感觉。
她承认她不适合做这件事,季米有一双适合琴棋书画、应该用来吟咏风流的手,而不是拿起杀人之剑。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适应并活下去。她靠在墙角,喘了几口气,稍微缓了过来。这时暗卫营中的兄弟们听说季米回来的消息,已经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说是要庆祝季米第一次任务完成,生拉硬拽拖着季米去喝酒。都是平时一起训练的兄弟,热情起来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季米头痛欲裂,还不得不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劝酒,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热。反正所有人都已经喝高了,季米干脆把鞋子踢开,赤足寻了一处幽静的墙根,就那么跳到了青石砌成的墙上,和衣睡去,直到半夜。暗卫营依然篝火通明,季米揉了揉眼睛,却不料起身时,身上滑落下来一件乌黑的大氅。
她一怔,下意识地将那件大氅捞上来,漆黑的貂皮上烙着公子楚的肩章。不远处,公子楚正负手而立,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季米默不作声地抱着那件大氅,遥遥地望着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装哑巴到底。半晌,公子楚叹气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位长宁公主的封号……便是季米?”季米脸色不变,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你大概不知道,我让你去杀的那个大臣,掌管的就是皇室族谱。他在朝中暗中联络势力,试图找到皇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好借此推翻我。而我在他那里找到了一则有趣的信息,据说那位封号季米的长宁公主,还有个叫薛长安的妹妹。只可惜她妹妹并没有得到公主的头衔,因此不为人知。”季米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公子楚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我现在该叫你季米,还是,长宁公主?”片刻,她别过脸去:“季米,叫我季米罢。”
那一刻这个女孩满身疲惫,她在墙头坐下来,脚踝在月光下一晃一晃,自嘲道:“该说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公子楚么。”皇宫里的确有很多外人不曾知晓的秘闻,比如说长宁公主其实还有一个妹妹。她小时候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只会跟屁虫一样在自己身后跑,有一次她故意将薛长安丢在了御花园,结果薛长安不慎失足掉进了荷花池中,被人救起之后就染上了风寒。她娘一怒之下,勒令长宁去宫外跪着直到薛长安好起来。
谁想她妹妹体弱,一病就是半年,她娘终于慌了,病急乱投医之下,居然想到了巫术。公子楚也听说过当时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事件。本来只是最普通的治病,到最后被诬陷为诅咒圣上,那位妃子被关进天牢,很快郁郁而终。“那就是我娘,”季米淡淡地说,“她死了之后我们被打入冷宫。
而且由于巫蛊罪名的牵连,父皇将我和薛长安的公主封号一并剥夺,只是薛长安本身就还没来得及被册封公主,而我的……剥夺头衔的过程十分烦琐,这项工程还没完成,你就已经攻进了皇宫中来。所以我名义上,依然是位公主。”“只是我再也未曾享受过公主的待遇了,之后我和妹妹被打入冷宫……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她从小就习惯了我的照顾,我并没有骗你。”冷宫中没有宫女,是她一手将薛长安养大。后来皇宫城破,她趁乱带着妹妹逃了出去,却不料半途遇见了军队,他们奉命围捕出逃的皇族,其中也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欺辱了不少良家女子。
她急中生智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条状扎紧妹妹的领口,企图用这种愚蠢的办法保护薛长安,然而这样也没能逃过那些士兵的魔掌。当那些士兵追问她“你们谁是公主”的时候,电光石火之间她作了一个决定。这些人是奉命出来追捕公主的,他们还不敢对名义上的“公主”怎么样,薛长安……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那一刻将公主的封号拱手让出,她心里竟然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从此以后自己只能是季米,她曾经害得妹妹失去了帝姬的头衔,那么就只好把自己的头衔让给她。公子楚当时以为她是卖主求荣,却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另一个比她弱小的女孩。
“你其实可以早点告诉我的。”公子楚轻声道,“怪不得我见你的那天,你穿着单衣,你妹妹身上却裹满了衣服……”“不,”季米打断他道,“我是故意让你误会的。我希望你永远以为薛长安才是那个公主,这就是我能补偿她的全部。至于我,作为报答我愿意为你做事,我心甘情愿。”
公子楚历来杀伐决断,然而此刻他似乎是有些敬意,竟然少见地对季米放软了语调:“那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季米摇摇晃晃地在墙头站起来,严肃地望着天际的月亮,思考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