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方印呆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的电子钟的时针已过了“6”字,斜照进落地窗里的夕阳余晖也渐渐的黯淡了下来。他的“被举报事件”,虽然是保密状态的,但也在机关内不胫而走。
虽然名义上他还继续担任着市委专职副书记,还分管着原先的部门,负责着原先的工作。但是,秦钊提议举荐的接替他的市委副书记人选——原来的市委组织部长刘琳,已经提前进入了角色,“替他代劳”了许多事物。他感觉近几天来,他的门庭显然冷落起来了。原先市委的秘书长、副秘书长们,办公室的主任、副主任们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于他和一把手秦钊的办公室之间,现在明显的是改轨往复滑动在秦钊和刘琳的办公室之间了。他自己的秘书杨帆在他“气息范围内”存在的时间也短了许多。
他知道,虽然目前自己遇到的仅仅是一个“小旋风”,但是,就这样的“旋风”所对这个局面所产生的偏转,已经使自己仕途的摇摇欲坠不可避免,“退伍转业”的趋势也已经不可逆转。在政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律,被提名进了“政协”和“人大”意味着你年龄老了,是“准二线了”,今后就不是提拔和重用的人选了。他知道,即使自己的调查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会被启用了。除非你是“焦、孔”式的模范人物。虽然仕途还得维持着走下去。
“砰、砰”两下敲门声打断了郝方印的思考,司机小徐推开门进来问:“郝书记,现在下班吗?”,
“这样吧,你回家吧。我自己走回去,走动走动。”他摆摆手说。
“好的。”小徐应答者退了出去。小徐是他从矿务局一直带到立山市机关又带到D市机关的。现在,唯独小徐的眼神没有跟着形势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今天晚上,晚一点,他想偷偷的到赵虹家里,主要是想看看女儿雪儿。本来他和赵虹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他怕白天去再让人看到他去那里,又会传出更难听的议论。
昨天,赵虹不让给雪儿打电话,他就一直忐忑不安。一是怕前天宾馆发生的事让女儿对自己更加误解,这样会让女儿更加伤心和难过;二是,女儿的恋爱婚姻“岔子”很让他着急,他想继续劝说一下。
从赵虹身上,他好似也看到了女儿对于感情追求的执着。他怕的是女儿也像她的母亲一样的走上一条艰难的人生之路。
走出市委大院,郝方印拐了一个弯,拐到一条较为偏僻的路上慢慢溜达。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招了一辆的士,赶往地质局一号宿舍大院。
郝方印走进靠大门的1号楼的2单元,偶尔有赵虹的邻居和他碰个照面,还是那样礼节性的和他点点头。
他知道,他的频繁光临,对于一位几十年来一直单身的女人赵虹来说意味着什么?会引出多少的非议,或是多少轻蔑、或是多少嘲笑、或是多少猜疑。可是思念、挂念、责任,亲情、爱情和间或有的渴望牵引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像飞蛾扑火一般地走进这个大院、走向这栋楼、走进这个楼道。
每次一进这个大院,他虽然恨不得一步就跃进赵虹的家里,但是他还必须要咬着牙装出慢条斯屡沉着冷静的样子,以免引起人们更加怀疑的目光。也许,左邻右舍都已习以为常了;也许人们就把他当是赵虹的老乡、相好或是别的什么人了;也许人们可能已经认出他来,但装着不认识而已。二十多年了,他来了这里无数次,人们由纳闷到猜测,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现在,终于挨到了三楼。他一步跨向三楼东户。
郝方印推门进屋,赵虹从厨房擦着手迎出来,只是看看他顺手端起一杯水递给他,并没有说话。
他习惯地看向女儿雪儿的卧室,门敞开着。女儿雪儿背向卧室门冷冷地坐着,似乎是在看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着他羞涩的叫声“爸”或是递一杯水给他。他只好不说话顺势做进客厅的沙发里愣神,一时不知如何和女儿打招呼。
他记得,雪儿小的时候,他和赵虹骗女儿说他是飞行员,不能天天在家。随着女儿的长大,女儿就开始经常纳闷地问妈妈,为什么她的爸爸不和别人的爸爸一样,经常地领着一家人逛街、散步?赵虹一次换一个理由的应付着。
后来越来越大的女儿终于在街上不期而遇了他领着王伟、雨儿。
雪儿本来是突然看到了爸爸,由意外到惊喜地跑过去迎着他高兴地喊了声“爸爸,你回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不回家?”,却看到了他的尴尬、中年妇女王伟十分惊诧的面孔和瞬间就爆发出大声诘问到大声责骂,跟着的小女孩雨儿的不解以及马上围拢过来的人群和王伟抓住她不放的情形。最后还是他从王伟手中“救出”雪儿,迅速打了个的落荒而逃。然后是在车中,他和雪儿惊恐地望着车后追着骂的王伟,哭着撵妈妈的雨儿。
这一次,大了的雪儿看出了“端倪”,回到家中就跪着哭着求问妈妈实情。最后,雪儿终于知道了“爸和妈”之间难以言说的秘密。以至于自此雪儿就厌恶了上街溜达、恐惧了和小朋友出门游玩,整天一人憋在家中。
再后来,这个冷清却平静的家,就有了王伟的经常“光顾”,就平添了王伟经常地谩骂和侮辱,一直到雪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在街上无数次见到他领着幸福的雨儿的情形……
二十多年了,这每件件、每状状,这风风雨雨,对于雪儿这个敏感的孩子来说,会有着多大的伤害啊?他无法想象!每次面对雪儿羞涩的、尴尬的、痛苦的、屈辱的表情、疑惑或是轻蔑或是诘问的眼神,郝方印都感到戳心的疼痛。
女儿由厌恶憎恨他,到同情理解他,到对于他工作上的强悍和生活中的怯懦强烈反差的无奈。二十多年了,女儿大了,已经承认和接受了这个难堪现实。已经无奈的承当了“私生女”这个难以启齿和丢人的角色。
虽然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并不能给她作为一个“爸爸”应有的关怀和温暖。但是,每次单独见到他,女儿都还是很羞涩、很艰难地叫他一声“爸”。好像她喊他“爸爸”是她自己错了,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似得那种的错。
他不敢想象,自己在女儿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是灵敏果断有作为有担当的事业强者?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感情严肃正派负责任的父亲?还是生活不检点缺乏人情味不负责任的骗子?
直到现在,雪儿工作了,也逐渐成熟了。但是他觉得雪儿早熟,有点儿太成熟、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他和赵虹都感到她缺少了一个孩子应有的调皮和天真!其实,他知道,这都是这个非正常家庭给孩子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她的人生经历让她的心灵烙下了对于父爱、对于关爱的极度渴望的伤痕。
雪儿有些畸形的“恋父”情节,当然不是“恋他这个可有可无似有似无的父亲”。雪儿对于同龄男孩不太感兴趣,总倾向于大龄的成熟稳重的男人。以至于她深陷于对已近中年的孟宏达的“畸恋”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