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陈沫是顾城的女朋友了。他将这事告诉了田思思，她说她真替他高兴，她又告诉他说她失身了是自愿的。他真难过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就在昨天你生日的晚上。他更难过了，可是难过归难过，再难过也不能阻止他和陈沫开心的愉快的在一起。
晚上他们一起散步又接吻了。她说昨天夜里她回到宿舍兴奋的一夜没有合眼，想了他一夜。他说不就是恋爱了吗，有什么好兴奋的呀，才分开几个小时而已有什么好想的呀。
她不乐意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都恋爱了是情侣了，应该时时刻刻想着对方才对。
顾城说是该想着对方没错，但也不用把想化成语言吧，语言这东西最没意思还不如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呢。
她说央视那几张播新闻的老脸天天只说话没表情，全中国的老百姓不是照样每天都看吗，怎么没见你说过他们呢？他答不上来，只好说那几个播新闻的是机器人。
她说你造谣不道德。顾城说道德这玩意就跟臭狗屎一样，住着高档小区里低素质人群到处都是。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告诉她，说我说的意思就是道德是狗屎专门在高档的地方出现。她很生气，说你又含沙射影的骂人，怎么这样，他们再不道德也没对你不道德，你生哪门子的气！她转头就走。他跟在后面，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家住在高档小区就不许别人骂高档小区的人了吗，人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不是没道德的人，你那么介意干嘛。
顾城和陈沫面对面坐着，她看着他吃饭。覃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微笑着坐到他身边，他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向她介绍，说这位是我女朋友叫陈沫；然后他又向陈沫介绍覃晓，说这是我朋友是艺术学院表演系的叫覃晓。介绍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她特会演戏，专在大成本的电影里给章子怡做裸替。陈沫微笑着向覃晓问好，她觉得她还真有那么点章子怡的味道；覃晓表情怪异似笑非笑，好像自己真的成了章子怡。顾城一直低头吃饭，覃晓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他一见她就直接把她透视了，她穿什么衣服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空气，他甚至觉得自从上一次见后她再也没有穿过衣服。这么个漂亮姑娘整天光着身子在校园里走动，真不得了！
下午课程结束后覃晓约顾城去校门口的小吃摊吃汤圆，顾城瞒着陈沫赴约去了。周围人声嘈杂，摊子上冒着热气，淡淡的香味散的到处都是。顾城坐在桌子前拿筷子敲击桌沿，敲的是爱很简单的调子。覃晓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盯着布满油渍的桌面发呆。他舀了一个汤圆，咀嚼几下咽进肚子。她舀了汤圆又放下再舀出来，如此反复也不吃。
“覃晓，我们分手吧。”顾城嚼着汤圆含糊的说。
“为什么要分手呢？”覃晓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她表情忧伤，看着碗里的汤圆和勺子。
“分手好啊，分了我们就都自由了，你难道不想自由吗？”顾城漠然的回答。
“你真是个善变的人！”覃晓冷冷的说。“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
“善不善变与你无关！”她似乎说到了他的命门，他很不快，他忽略了她的后一句话，口气生硬的说。
两人吃完汤圆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水房里冷冷清清，残破的铁制窗户漆皮脱落锈迹斑斑。水龙头上方的白色墙壁因为长期被水浸湿，布满了黑色发霉的不规则斑纹。透过水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半个女生宿舍楼，女生宿舍窗帘紧闭，里面影子晃动。灰色的外墙装满晾衣架，上面挂着各色衣服，女人的内衣真小巧真诱人。盆里微皱的水面上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长发遮面瘦消的眼眶裹着黑色的瞳孔，高鼻梁小眼睛厚嘴唇，活像一个深山里出来的野人。原来是他自己的倒影，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他真纳闷，头发太长了。
顾城搅乱盆中的水，覃哓微笑着，和小雪微笑着，田思思在哭泣，陈沫在哭泣。她们为什么笑，她们为什么哭？他真纳闷。水还在旋转，波纹渐小，水房里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陈沫越来越依赖顾城，他为此而慌张。她像个孩子，整天笑整天闹整天缠着他。早晨他陪她看书和她一起吃早饭。她看英语他看《白鹿原》，她吃面包喝牛奶，他吃包子喝稀饭。她的外语已经非常不错，能够说一口纽约曼哈顿区口音了；他的中文已经荒废，连白嘉轩先后娶了几房老婆都不知道。她用英语问他，说Judgefromtoappearance，canyoudetcetthecandidconceptionoftheman？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好在记忆里搜寻，然后从曾经看过的书籍里套出一句话，他说境由心生，心静则天地开，天地开则目明，目明则心有所思所想；思想化为行动则天地尽在掌握。她说你真厉害内知禅宗外知英语真不简单，现在像你这样内外兼修的男孩子已经绝种。他说既然已经绝种了为什么我还能存在。她说你没种所以你能存在。他笑，说我没种，我没种她就不会……他刚想说：我没种她就不会意思上了，但是陈沫死死的盯着他，他没敢说出来。她问他刚才想说什么呢为什么说到一半停下了？他只好又编谎话，说我没种，我没种你就不会跟我恋爱了。她笑，说你在撒谎。他说我没撒谎，我撒谎干嘛，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说谎。他的胃又开始痉挛了，被自己的谎话刺激的。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散步。偶尔还会一起旷课，旷课后他们会去公园傻傻的坐着。不去公园傻坐着就去上网，她在网上搜索很多英文散文；他在网上搜索很多中文诗歌。和陈沫在一起时他真是开心，他能够很轻易的发现自己的可笑之处，陈沫一直告诉他人应该学会遗忘，这样才能发现更真实的自我。他得到她的启发，不断的遗忘，遗忘到后来他想不起来先前所发生的事了，于是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我——没有阅历，没有思想，没有主见，像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智商未开。他差点把她也一起忘记了，她担忧他的境况主要是担心他忘记她，于是忧心忡忡的告诫他：遗忘不代表遗失，遗忘意味着背叛自己，背叛自己就是懦弱的表现。她说的道理真大，比学校好几千亩栽满大树的校园都大了一圈。他糊涂了消化不了她的道理，最后全吐了出来。
覃晓发短信给顾城，说你真的对我一点爱都没有吗？顾城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深闺怨妇式的问题，只好不去理睬。他不理睬她后，她每天都会发很多条短信给他，不断的询问不断的重复。他怕手机受不了她的刺激只好关机。自然陈沫也没法联系到他了，于是她把自己越打越不灵的小灵通给了顾城。他没有告诉她整日关机的原因她也没纠缠，他只在深夜时才开手机。他只回复田思思发来的短信，她说她和她男朋友比以前更快乐了是真快乐。他不相信，说快乐不快乐不是你说你快乐你就真的快乐，而要看你的心在夜深人静时的状态是平淡如水还是波澜起伏，波澜起伏则不快乐，平淡如水自然说明你在享受生活，能够享受的当然就是快乐的。他通常会在第二日清晨收到她的短信，然后他在深夜回复。他们在黑夜与白昼之间交错着。
在顾城和陈沫恋爱一个月时，她搞了个很小的聚会来庆祝他们满月的爱情。她在聚会时介绍她的朋友给顾城认识，他和那些女生一一点头问好。她们警察办案似的首先问他的姓名接着是年龄再就是性别，他一一回答。顾城问她们，说我的性别真的那么模糊不清吗？陈沫的性取向你们不知道吗？她们一脸严肃，说老实点这是程序必须得走。傻子都明白这些程序完全可以省略，但她们这群天之骄女就是不懂得变通，非要顾城坦白从宽。他说你们对这行真了解，不会是公安局刑侦科的吧？她们回答，说我们是哲学系的。他忍不住把刚进校时建筑系的学长和他说下水道里满是安全套的话重复了一遍，问她们是不是真的。
陈沫见谈话内容越来越离谱，气氛越来越紧张，赶紧站出来圆场，说你们别对峙了，不说可就不许说了。顾城说我没话说，这是闪电战，她们要不是你朋友我非用迫击炮炸飞她们，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和我舌战呢。几个女生听他这样说，不乐意了，陈沫一脸无辜，说本来是想介绍你们认识没想到搞成了这样，真扫兴。顾城安慰她，说你别往心里去，像她们那样的女孩子太肤浅，你和她们交往简直就是自降身价，不处了反倒好你身价飙升。她被他安慰的没了言语，只得羞涩的笑笑，脸上红润剔透。
五一长假来了。放假那天顾城去车站送陈沫回家，她在站台给了他一个离别的吻，周围的人羡慕的看着他。顾城骄傲的脸都红了。回了宿舍他把《辞海》揣进包里，和叶凯一同去长途汽车站。路上叶凯听顾城说陈沫临走时给了他一个离别的吻，他也要给顾城一个。顾城真想拒绝但是他没法拒绝，因为叶凯答应他只要他让他亲一下，再见时他就送他一部手机。这条件太诱人了，顾城真的拒绝不了，于是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了。周围的人看火星来客似的，看着在候车大厅紧紧拥抱在一起接吻的两个男生，顾城尴尬的脸都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