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日上三杆，顾城从卧室走到楼前的院子里站在阳光下，皮肤的温度开始上升。他抬起头，眼里充满色彩丰盈的泡泡，一阵晕眩他跌坐在地。
街上人潮汹涌，顾城站在人流中看每一个与他擦身而过的陌生面孔，或笑或面无表情或哀或神采奕奕。他随着人流前进，一直走到街角。人流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趋势，把人带着往前走。顾城站在街角张望，看见新华书店的门开着便走进去。他在一堆折扣书前胡乱翻找，全是幼儿读物。他想买一本送给田思思七个月后出生的孩子，但是转念又想：孩子不定几岁才能看书呢？现在送的话不合适。离开书店的时候他顺手牵羊，偷了本《育儿知识百科》揣进怀里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天黑后节能灯开始工作。顾城拿了书去田思思家串门。
田夫人将他让进屋子与他亲热的寒暄。田思思开了青色的门招呼他去她卧室，顾城接过田夫人递过来的果盘进了房间。
“怎么来的这么晚？熄灯时间都快到了。”
“不熄灯还不来呢，”顾城呵呵笑，坐在书桌前，调情似的说：“夜色撩人啊。”
“是女色撩人才对吧？你这人色性不改，准没好结果。”田思思坐在床边随手拉了个抱枕放在怀里。
“给你买了本书，你好好看看。现在育儿讲究科学，凡事讲科学总没有错。”顾城将上午从书店顺手牵羊的《育儿知识百科》丢给她。
“OH，MY嘎。孩子还没出生呢，亏你想的出来！”她拿起书夸张的倒在床上。
顾城无奈的看着她，屋内光线柔和伏在她淡色的睡衣上。
“顾城，你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吗？”田思思坐起来神色凝重的盯着他，无来由的问。
“我又没怀过我怎么知道？你倒是说说怀孕是什么感觉？”顾城拎了片西瓜一口咬下。
她没有回答，将头埋进枕头里。她穿着水红色拖鞋的脚悬在空中摇荡。顾城看着她床头上方巨大的艺术照，她的头发遮住了左边的眼睛，波浪发披散在肩头，朱唇轻启似笑非笑，脖子上深绿色的翡翠吊饰斜斜的缀在胸前，端庄又不失妩媚，原来她还有那么诱人的**，他才看见。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用心的看她的艺术照，也从来没有刻意去发掘她的美，但是当她远离他的时候，他竟然如此渴望的寻找她身上的美好，真是可怜！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学会去挽留，他不由的仔细审视了周围的摆设，在熟悉的环境里找久违的感触，真是陌生！
“顾城，其实我不想——”田思思从枕头下伸出头，惆怅的表达，但话并未说完。
顾城掩饰着烦杂的思绪，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默然无语。
“做母亲是每一个女人的愿望也是天职，可是现在是不是有点早了？”田思思想了想才顾虑重重的说。
顾城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20岁的女人做母亲是不是真的为时过早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沉默。
“你别装深沉呀和你说话呢，你说我这算不算婚前焦虑症？”田思思的笑容复又展开，惆怅在她红润的面孔上打了个美妙的回旋消失不见。
“让我说什么呀，你怀孕了，我到现在还没有接受呢。”顾城拉下脸，半开玩笑的说。
“我怀孕了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呀，自做多情。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要是也想有个孩子让你女朋友给你怀一个不就得了？”田思思笑道。
和小雪抱着襁褓中孩子的画面在顾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又拿了片西瓜吃起来。她揉了个纸团砸向他，像去年冬天他们在水坝上打雪仗的情形，他不想再去回忆，大口吃着西瓜。
“喂，你没吃过西瓜啊！你来我家是不是吃西瓜来了？”田思思走到顾城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怒目而视。
顾城腾出一只手推开她，继续吃西瓜。她退后一步不再言语，他感觉到她正在盯着自己。他抬头，看见她眼里含着泪水，很委屈的站在他前面纹丝不动。他放下吃出个很大缺口的西瓜，拿纸巾擦去手上淡红的瓜汁。
“你这人真不经逗，和你闹着玩呢你发什么脾气呀？”顾城微笑着说。她并没有反应，他不得不起身扶她坐在床上，拿纸巾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气氛有点尴尬，他不知道是该继续讨好她还是该漠然离开。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田夫人在门外问“是不是要吃一点荔枝”她才恢复原先的快活表情，回答说要。顾城起身开门对着田夫人谄媚的笑，接过荔枝坐回沙发。
“你别闹别扭呀，你一不说话我就难受，浑身难受。”顾城剥了个冰凉的荔枝含进嘴里。
“说什么呀，你爱搭不理的，还让我说什么呀！”田思思气愤的看着他。
“没话找话说呗，比干坐着好吧？”顾城剥了荔枝讨好的递给她。
过了一会，气氛已经有些尴尬，顾城告辞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找你聊天。”
“越聊越无聊！”田思思动也没动。
顾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气的燥热比来时退却了很多，但是依旧闷。他抬头看巨大的星空，黑色的夜幕上一条晶莹的河流向远方。
覃晓给顾城发短信，说我不出国留学了，因为退学申请学校没批准。顾城看见覃晓的短信，想起很久没有动手机了，和陈沫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于是他给陈沫发了短信，内容极尽讨好之语，末了他还很违心的说他想她了。
叶凯给顾城发短信，说我正在抓紧时间减肥，效果已经很明显了，放假这么多天了，体重没有多少反弹，我真高兴真激动。童子嵇给顾城发短信，说我戒酒了，原因是刚回家那两天和高中同学聚会我被人家喝的白酒给熏醉了，特丢面子，我发誓以后滴酒不沾。
余小祥给顾城发短信，说我父母又给我介绍女朋友了，那女孩儿的长的跟范冰冰似的。别提有多漂亮了。
徐竞给顾城发短信，说我又被警察调查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赌博而是因为举报赌博被调查。
梁永奇给顾城发短信，说我这几天正在追女孩子。顾城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放假前物色好的猎物。顾城说你追吧，我精神上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高中同学聚会，顾城拒绝了，因为没人愿意掏钱请客，凑份子的聚会他不参加。
田思思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顾城从开始时的坐立不安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他终于愿意接受自己情窦初开时爱慕过的女孩子嫁为人妇的残忍事实。这一段时间里她每天晚上都会拉顾城去镇子旁边的水坝散步，她一五一十的向他讲述自己怀孕的经过，他压根不愿意知道。于是她讲她的怀孕过程，他想他的伤心往事，对她的叙述充耳不闻，所以她是怎么怀孕的他一点也不清楚。他们在水坝上踩着雪一般纯洁的月光散步。
彼此都不再年幼，可是谁也不愿意承认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但不承认又能怎样呢？一切都是真实的，就像真理一样，改变不了。
年华纵逝，青春的美好乐章无从祭奠。
陈沫打电话给顾城，说我在家看全智贤的《我的野蛮师姐》看的泪流满面不能自持。顾城说只有分离才让人懂得珍惜，才让人渐渐成熟，拥有时是多么的幸福，失去时多么的痛苦。他还说他要永远拥有她，他不想失去她，他想她了。
陈沫在电话那边笑的合不笼嘴，说你说的是实话吗，要是真心话就好了。
顾城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来一点虚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顾城刚说完‘发誓’两个字，外边雷声乍起，继尔大雨倾盆，他被吓的电话差点掉地上。
陈沫说你那边是什么声音，是不是在打雷呢。
顾城说是的，下雨了雨下的真大。
陈沫说以后哪个地方要是干旱了就请你去，你去了之后发个誓就能缓解旱情。
顾城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的誓言都是假的似的，我跟你说，我说的真是事实，我真爱你，我真舍不得你离开我，你离开我我肯定没法接受，没了你我连生存的勇气估计都没了。他被自己的话刺激的都快承受不住了，他的胃开始疼起来。
陈沫说我也想你了，我也离不开你，但是我不发誓，因为我们这正在下大雨呢，我再发誓肯定出现洪涝灾害。
顾城说你不发誓我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是真心话，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表露。他们在电话里腻味了半个小时，顾城胃疼再三暗示自己不想聊天了，最后陈沫才不情愿的挂了电话。
顾城长舒一口气，外边的雨下的愈加猛烈。雨声在房间里四处乱窜，他站在窗户下看灰蒙蒙的天，听哗啦啦的雨声。院子里的芭蕉叶被洗刷的更加浓绿了，芭蕉叶上的雨点四处飞溅。
陈沫发来短信，说我和你的爱情不是华丽的表演，不是亘古的传说，我只想和你长相厮守平淡拥有。
顾城回复，说我和你的爱情不是冗长的缠绵，不是夜空下的许愿，我只想和你真心面对开心到永远。
发完短信后他很心虚的忏悔，很虔诚的祝福，他祝福了什么又把祝福给了谁，一点印象都没有，好像一些易忘的梦，做完了就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