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经常遭受挫折的人多一次委屈也许算不了什么,而那些从未受过委屈的人一旦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挫折,就会在心理上感到莫大的委屈。尽管他们流露的方式不同,但他们在此时都会出现不平衡的心态。
在这开放思想与传统观念交错的时代,许多人对自己的思想定向、道德水准感到莫衷一是。特别是有些人在和异性相处的过程中,不知道自己如何处理好这层关系,生怕别人拿自己的作风问题说闲话。因为在过去相当的一段时间内作风问题一直是上纲上线的最严肃的问题。一旦涉及到这样的问题就会感到一种耻辱感。在那个时候,有不少的人就是因为这类问题被搞的声名狼藉、名声扫地。
尽管改革开放已经有了几个年头,人们的思想意识有了一定的改变,相当一部分人打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成为新生事物的领头人。但是数千年遗留下的传统观念仍然在一些人的大脑中占据着相当位置。特别是在接受新生事物比较慢的农村更是如此。
书晓从小受传统教育的熏陶,从表面上看,她是一个落落大方、心情开朗的人,但在她的内心仍然是相当保守的。因此,杰这帮人对他们的这场不大也不小的玩笑,也确实在书晓的内心深处划上了深深的一道烙印。
自从那天之后,书晓的心情就没有舒畅过。郁闷、困惑围绕在她的周围。往日那种说说笑笑的性情,也很少见到了,学习成绩也在日见下滑。走来的时候,她总是沿着墙根走。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至有些人对杰这帮人的做法,从内心感到愤慨,只是无法说出口。
寒清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并且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书晓,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做好这件事。他要想应该稳妥的办法。
有心事的人总是容易失眠,失眠的人又是经常会胡思乱想。
夜深了,人静了。月光透过玻璃窗钻进了学校的女生宿舍里。
书晓躺在床上,听着同学们均匀地有节奏的呼吸声,依稀看到已经熟睡的模糊的同学的身影,侧转难眠。
一幕幕真实的回忆夹杂在虚幻的想象之中,像电影一样地镜头乱晃。
大街上,书晓的背后站满了评头论足的人群,他们一个个指手画脚、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着什么······
舞台上,延宗在表演着节目,自己为他充当配角。
看到了老父亲慈祥而又严肃的面孔,看到了母亲的心痛与无奈。
·······
明月西下,雄鸡报晓,书晓仍然躺在那里,翻来复去地不见有丝毫的睡意。
我这是何苦呢?为了集体的荣誉自己却遭受如此之委屈,难道这好人竟真的如此难做吗?
书晓想着想着,开始迷糊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
朦胧中,起床钟响了,大家都忙碌着起床。书晓依然躺在那里,丝毫没有想起的样子。
吃过早饭,寒清独自走进教室。今天来的比较早,教室内还没有几个人。寒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书本,准备把今天要讲的课程预习一下。这时,只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手里拿着几张纸,不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寒清先是一愣,当他抬头看时,只见书晓那黝黑的美容上带着一种忧伤,她显得异常的憔悴。生活不饶人,心情是本钱。
“这是我的工作汇报。”书晓淡淡地说,说话间缺少了平日的光彩。
工作汇报?寒清有些诧异,这是在平日少有的工作程序。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事,也只是几个人碰头商量一下。但是,看到书晓的表情,寒清似有所悟地接过了书晓手里的东西。
“坐下吧,我知道这段时间你的心情不太好,只是·····”
“等你看完再说吧。”书晓没等寒清说完,就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寒清摇了摇头,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在中小学生时代,学生中有了问题很多时候是向老师汇报,这不仅体现了学生对老师的信任,而且还透露出一种青少年未成熟的依赖心理。可是,书晓这次却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了他,寒清心里有些纳闷,却又觉得可以理解。他打开书晓的工作汇报,细细地看着。只见那清晰的字迹,秀丽俊秀地跃然纸上。他默默地念道:
尊敬的团组织:
共青团是青年的先进组织,是党的后备军。作为一名团员,应该在青年人中起模范带头作用。作为团干部,服从组织安排,听从组织调遣,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为了组织的生活,为了集体的荣誉,也是为了自己的业余爱好,我自愿报名,代表我们团支部参加了县里安排的文艺汇演。也许由于自己过于的天真,把事情想象的那么完美,也许由于自己过于的单纯,把事情想的那么的简单——代表集体完成上级组织交给的任务,是一项职责,是一种荣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可是,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呀!非但是自己的美好幻想化成了泡影,而且还遭受了当头一棒。这虽然还算不上是致命的一棒,但足以使我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了。我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是什么做成的,他们除了制造绯闻、散布流言之外,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改革开放也有些年头了,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开放意识,还是说他们想故意整垮一个人或是要搞乱班里的工作。
在这里,我不想埋怨任何一个人——我是为我的个人信仰做工作,为我们的组织工作。我是坦坦荡荡的、问心无愧的。但是,作为一类问题,一种现象,我又不能不向组织反映。因为这类问题这种现象的存在可以压垮一个人,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毁掉一个人的一生。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但这是我的经历、我的体验、我的感受。
说实在的,近段来我确实感到特别的困惑,我活得很累呀,现在还是在学校里人情世故就这么复杂,一旦走向社会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态炎凉吗?一度地心情压抑,觉得生活是如此的无意义,对自己感到自暴自弃,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面对生活的能力和勇气······
看到这里,寒清的心为之一震——如此稳重的女孩如今心情却这样低沉,看起来很开通很坚强的书晓的感情怎么如此的脆弱。
上课铃响了,寒清没能看完,也只能草草收场。无奈、内疚,另外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晓,苦笑在他的脸上显了一下,就马上消失了。
这堂课,寒清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他一直在想算是不是该找书晓谈谈,又该如何去谈。
世俗是一种精神枷锁,流言有时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事情的看法是不同的;不同性格、不同气质的人对人生的感受也就不同。面对书晓,寒清有的是同情和怜悯,同时也感到有些棘手。因为这不仅仅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而且还有一个精神包袱压在寒清的心上——从乡村带来的传统的封建文化观念和某些人捕风捉影的习性。
此时,寒清的心里是极为矛盾的。
几天过去了,看到书晓那憔悴的面容和低沉的情绪,寒清的心里感到忐忑不安。这件事他也没有向老师汇报,这也并非完全因为他不愿意打小报告。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书晓的这份工作汇报。书晓这样做是在埋怨自己,还是对自己的信任,这都是个谜。
这天,寒清遇到了书晓。看着书晓心情沉重,步履缓慢向他这边走来,寒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他的心底钻了出来。他忘记了平日的顾虑。
“书晓,”寒清走到书晓跟前,落落大方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聊一聊。”
“好吧。”书晓先是一愣,继尔淡淡一笑。
也许是因为午休时间,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操场上,静悄悄的,寒清和书晓两个人来到一处荫凉的地方,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你的工作汇报,我看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你竟然还在责怪我?”书晓反问道。
“不要着急,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我就弄不清楚,平时如此开朗如此稳重的你,怎么会因为同学们的几句笑话,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要着急?不管你的事,自然你不会着急啦!”书晓显然有些不满。
“书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不过,我希望你的工作汇报中写的内容不是真的。你知道,我生性胆量就不太大,你可别吓唬我了,好吗?”
寒清做工作一向就是这样。他很少从正面去劝解别人,常常通过旁击侧敲的方式使被说服的人去自我解脱,自我反省。
他常说,爱面子、爱虚荣是人类的本性,正面指责别人的缺点往往会适得其反。古怪的逆反心理会把事情推向极端。给足了面子,让别人保留了尊严,不用你说太多的话,也会收到满意的效果。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走啦。”听寒清这么一说,书晓心里感到极度的不平,非常生气地说。
女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她们的心思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寒清看惯用的工作方法不顶事了,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他想,女孩子心眼小,遇事想不开,这也难免。
“书晓,看来是我的说话方式出了问题啦。你能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心事对我说出来,不容易啊!应该说这是一种信任。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觉得有必要也必须找你谈谈。”寒清认真而诚恳地说。
书晓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她在听,在认真地用心听寒清的每一句话——人在困顿的时候,是多么需要别人的理解,多么想听几句安慰的话呀!
“书晓,”寒清接着说,“你现在的心情,我了解,也能理解。我之所以没能及时找你谈谈这件事,因为我认为以你的素质和能力,完全能够想得开,能够闯过这道难关。但是,我错了,我忽略了改革开放形势下还有传统的封建观念的存在;我忽略了一个女孩的脆弱情感······”
寒清在认认真真地诚诚恳恳地讲述着,他带着一种内疚感,一种负罪感,要彻底扭转书晓的压抑情绪。他对书晓动之以情,留住书晓,争取时间,寻找机会,尽自己的全能把书晓的工作做好。
书晓开始沉默啦。
这是怎样的一种沉默?这是一种默认,这也是一种心理自我调节的方式。
渐渐地,书晓的两眼圈开始发红,双肩也有点微微地颤抖。不知不觉中书晓抽泣起来——在寒清面前越发感到委屈。
“如果你觉得委屈,不妨哭出声来,把那种压抑的郁闷感及时的宣泄出来,也许对你的心情会有好处的。”
“人家现在都这样啦,你还要取笑人家。”书晓掏出手绢,擦了擦泪水,接着说,“再说,我还不至于那么娇气。”
“人们都说:‘女人哭泣的时候很可爱。’我想看看到底是真是假?”寒清为了调节一下谈话的气氛,瞄准了机会,不无调侃地开了个玩笑。
“我说你啥好呢?要不是你,人家今天能出这样的丑吗?”书晓破涕为笑,抬起头来看着寒清,说,“杰这帮人哪!我怎么说呢。恨不得狠狠地骂他们一顿。”
“嗨,何必呢?凡事都要看开一点。卡内基说过:‘事情无好坏,思想使之然。’这句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说得轻巧,我能看得开吗?这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人的容量是有限的。道理上说的过去的事情,情感上也不一定能接受。”
“事是这么个事,有时我自己劝别人的时候,特别容易。可是,一旦放到自己的头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呀。杰就是那种脾气,你整天跟他怄气吧。他过去时候就没事了。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看来‘快乐王子’的绰号没有白叫,你呀,倒也确实能看得开,我算是服了你啦!”
寒清摇了摇头,笑了笑。
“天晴啦,乌云没有了,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好啦。快到上课的时候啦,咱们回去准备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