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人的变化中,变化最大的则是被人称为尹样的尹祥。
为了“抓革命,促生产”,调动社员的生产积极性,生产队开始按照上级的要求开始了清理社员的三角债,并兑现按劳取酬的分配原则。
八家于清理三角债的任务很轻,只尹样一家。
家里的9张嘴要吃饭,可劳动力就尹样一人啊!
尽管生理要求强烈的的妻子时常到生产队干些农活,但基本与事无补。
贫农代表又换人了,最后的底牌无效了!
怎么办啊?
尹样犯难了!
心里有事的尹样,在给马喂完第一遍草料后,心事忡忡的他,低着头回家了。
家就在生产队的西北角,过一条土公路,至多也不超过半里地的路,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可偏偏在这最熟的路上“翻车”了。
“窿通”一声,人掉进了坑子里。
这坑可不浅啊!
怎么掉进了自家挖的由防空洞改挖成的废菜窑里了呢?
受到突然惊吓的尹样立刻清醒了很多。
掉进菜窑里的尹样一下子没了人样了。
脸被菜窑里的树枝子扎的稀烂,这倒是小事,胳膊怎么被硌了一下呢?
尹样活动了一下胳膊。
“哦,怎么这么疼啊?”
再活动了几下,又摸了摸疼的胳膊,“不是没折吗?”尹样庆幸道。
黑暗中,尹样把废菜窑摸了一遍,哪里有能爬出菜窑的东西啊!
大冷的天,就在这等吧,等有人路过时再说吧!
这一等不要紧,少说也得有两个多小时啊!
总算听到了有人唱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尹样大声喊道:“我是尹详,别害怕,谁在上面呢?快找梯子搭我一把啊!”
走路的人没有回答,快步跑了。
海坡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害怕极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喘过气来,母亲问道:“这是怎么了?遇到啥了,把你吓成这样了?胆小不敢走夜道,还天天出去玩,出去玩也行,倒是早点回来啊!就这小胆,还天天出去,为了给自己壮胆,天天喝着回来,今天没听着唱,却吓成了这样。”
刚说完这句话,只听“呤呤”的自行车的车铃响,值完宿的父亲回来了。
“老六子,给你爸开门去。”
“让我三哥去吧,我这不早脱了衣服躺下了吗?”
“不行,让你起,你就起,没看你三哥吓成那了样吗?他还敢去给你爸开门去?”
父亲进屋了。
海坡还哆嗦着呢。
父亲问道:“怎么是你开的门,海坡没脱衣服怎么不开门呢?”
母亲说道:“你没看他哆嗦呢吗?出去淘了,刚回来,不知碰到啥吓的,到家半天了,还没缓过来呢?”
“哦,在哪遇到什么了吗?”
“到家吓得说不出话了,一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这不,你就回来了吗?”
“哦,你跟爸说说,在哪遇到啥了,吓成这样。”
“我是遇到鬼吧了吧?”海坡缓过来了,回答着父亲的问话。
“尽胡说,哪有鬼,这么多年,我年年走夜路,也没遇到过一回,说遇到鬼的人都是胆小,心里才有鬼的。鬼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人比鬼才可怕呢!”
“那你说,你在哪,听着啥声音没有?”
“我就听清了尹详两个字。”
“在哪儿啊?”
“在尹详家前面的南园子墙边一带。”
“哦,那是尹详掉他家菜窑里坑里头了吧?”
“走,别害怕,跟我看看去。”
父亲说完话,拿着手电筒走了。
父亲来到了尹详家的园子的南墙边,用手电筒往园子里面照着。
尹详看到了手电光,马上大声喊道:“谁在外面呢?我是尹详啊!”
父亲顺着声音走了过去,站在废菜窑的边上看了看说道:“这没个梯子,你也上不来啊!”
尹详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赶紧说道:“是四哥啊!刚才我听到有人在这走,我便喊了几声,可是这人跑了,等了这么长时间才有人过来。”
“刚才是我家海坡从这走的,他胆子小,让你吓着了,我刚值宿回来,他才说出话来,我问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才过来看看。”
“你等着,我给你找梯子去。”
尹样从废菜窑上来了,看看三星,也该到了喂第二遍马的时候了,便直接回队里喂马去了。
过了三天,尹样的胳膊不敢动了,肿得都抬不起来了。
尹样来到了鲍大夫的家。
大夫看看了尹样的胳膊说道:“你这是骨头硌劈了,这两天又干活了,没有好好养,也没有吃药,看来是里面发炎了,否则不会肿成这样的。”
“大夫大哥,你说咋办啊?”
“我这个大夫也没有红伤药啊,这么着吧,看看你家有没有红花,有的话,把红花用酒泡了,然后用红花好好揉揉,过几天就能消肿了。”
一周过去了,尹样的胳膊不但没好,反而肿的更厉害了,里面还一跳一跳的疼。
尹样又来到了鲍大夫家。
大夫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你这些天是不是还干活呢?胳膊吊起来没有?”
“天天干活呢,一天也没吊着。”
“没吊着,也不至于严重到这样啊!这几天,你是不是和老婆同房了?”
“这几天,队长看我干活不得劲儿,就给我找了个打掌子的,我只是告诉这打掌子的放多少料,什么时候喂,我就回家了。这不天天后半夜才回家吗,这回,受了点伤,就整宿在家了,也就有功夫有闲心扯蛋了,这不就侍候地了吗!”
“你这人怎么什么也不懂啊?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五这句话吗?这么大的事,怎么还侍候女人巴掌大的地呢?红伤,接触女人会扑的。”
“别说了大哥,事已经干了,大哥就赶紧给我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你这点伤,只打青霉素就行,先消炎,同时,把黄瓜籽炒好后研成面,再配上三七粉,天天喝上两碗,就好了,有时间接着把泡好酒的红花天天往胳膊上箍,过些天就好了,这病也没什么好药,就得慢慢养,这样也是最省钱的。”
“打青霉素,公社卫生院可没有啊!这可上哪弄去啊!”说完话,尹样打了个唉声。
“一会儿,你上我家老四那去吧,他的同学是县医药公司的经理,找找老四,让老四和同学说说,怎么也能给你弄回两盒的。”
在鲍家人的帮助下,尹样的胳膊一天天好了。
清理三角债的最后期限到了。
年终决算,生产队的工分兑现了,既要把沉债还清,又不能拖欠新债。
尹样犯愁了,找谁给顶生产队的口粮钱啊?
想来想去,这生产队,只有鲍广喜家是三个劳力,家里的口粮领完后,还能领回钱来,其它的人家,基本领完口粮,也就剩个过年的年嚼馃钱了,再看看这些年,自己在这屯子混的人性也不怎么样啊!这人孤姓孤的,谁能帮自己一把啊!
尹样仗着胆子来到了鲍广喜家。
两个在生产队干活的孩子,听完尹样的话,没有作声。
尹样走后,孩子说道:“我们才不给他顶债呢!这些年,把我们家欺负的,太做损了。”
鲍广喜说道:“我也不想给他顶,但你俩看看,上面催的这么紧,上面又说,有条件不给顶的,要到大队开会去,说开会,实质就是办学习班。”
“这还讲理不了?”
“这年头儿,哪有讲理的地方啊!”
“这么着吧,咱不说不给他顶,咱就说咱家成份不好,不能给贫下中农顶债的。给他们顶债,不成了拉拢腐蚀贫下中农了吗?为了不让人家抓住把柄,让他自己上大队问去,大队同意了,咱就给他顶。不给他顶,这现钱咱也不能全拿回来,在生产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呢?放在生产队的账面上,也就是个数字罢了。”
尹样欠生产队的钱还上了。
是鲍广喜家给顶的账。
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家家的烧柴越来越不够用。
为了解决烧柴,每年冬季都得到离家五六十里地的邻县的草甸子上去搂啊!当地人叫搂柴火。
生产队里大约30几户人家,为了便于解决烧柴问题,往往是各家合伙,每一伙7人左右,每天半夜一点时,就要起来做饭,让搂柴火的人吃饱后坐车不冷,还要穿上厚重的大衣或皮袄,坐车坐到天亮了,才能到达离家五六十地的草甸子,每人要搂上半天才能装满一车的柴火,搂柴火是项重体力的活,中午需要吃饭才能顶下来,而草甸子又远离村子,于是,条件略好的人家往往带点饼干对付一顿,而条件较差的人家则只能带点粘豆包或大饼子,在草甸子上临时点把火烤着吃了,假设遇到大风天,怕草原失火,这样就只能啃冻的了。
尹样的女人,娘家是邻县的,那里有草原,为了不遭罪,他几乎年年不和队上的其他人家合伙搂柴火。
尹样住在媳妇娘家搂足了柴火后,等生产队里的各家搂完柴火后,再让队里派车给他把柴为拉回来。
当贫农代表时,打着贫农代表的招牌呼风唤雨的,还真没有办不成的事。
而今,贫农代表改选了,找谁能给自己出车呢?
“这几个车老板子,恐怕只有鲍广信的儿子鲍海洋能求动就不错了,谁爱大半夜起来遭这份洋罪啊!这可是大三九天啊!”
“最近这几年,上面对成份管的有点不像前几年那么严了,小姨子与老鲍家的姨家不是亲戚了吗?这样不是和老鲍家还有偏亲吗?”
“唉!没办法,只能找鲍海洋了!”
尹样反复斟酌着,反思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这几年,尽管对鲍家苛刻了些,但鲍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自己不去找鲍海洋了,就让女人出马吧!况且自己的女人嘴巴还是蛮甜的吗!”
女人出马了!
尹样家的柴火拉回来了!
“人孤姓孤,这几年,家中的事,哪样离了鲍家啊?成份不像以前限制的那么严了了,孩子也大了,斗了这么多年的地主富农,可这地主富农的日子不还是比我们这些贫下中农们过得好吗?别管别人怎么看自己了,能和鲍家好好处就好好的处吧!”
人一旦想开就聪明了。
尹样试探着和鲍家来往了。
没有什么能帮上鲍家的忙。
对了家里不是种着叶子烟吗?人人都说我种的烟好抽,鲍广信、鲍广喜、鲍广德这哥仨可都抽烟啊!尤其是鲍广德,家里从来是不栽烟的。好,就先给他家送点烟苗子吧?
“四哥,我家也没什么东西你家能用得上的,大伙儿都说我家的烟好抽,昨天我家栽完烟苗子了,还剩下一些,四哥你家也栽点吧,四哥可能不太会侍弄烟,到时让二哥和三哥告诉告诉四哥怎么侍弄就行了。”尹样把他家栽剩下的烟苗子给鲍家送来了。
此前的尹样,每年春天,自己栽完的所有青苗,宁可扔掉也不会送给需要的人。
尹样变了。
鲍家成了尹样最好的屯邻和依靠。
尹样有了人样了!
形势在一天天的变化着,
风越来越柔和。
冬天即将过去!
春天即将到来!
斯时正是:
山还是那个山
水还是那个水
但
山未穷
水未尽
山穷处
水尽时
渐显柳岸花明
路虽曲
人心难识
世事多舛
然
时代唤我
病树待春
风渐和
日渐丽
玉门渐度春风
好日将临
顺水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