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殇笑意不达眼底,不过眸上浅浅一层寒凉,却足以让人心寒,她一面状若无心地摩挲着腕上血红的玉镯,一面玩笑似地说道:“姐妹之间,有些事情是该相互之间多说说,但若说得太过、做得太多,就不好了。云珊,你说我这话对么?”
“是。”云珊点点头,手指紧紧地缠在一起,“可是,郡主,我的衣服……”一定要换啊!
她后面的话并不好意思说出来,听庄主的意思,她之前想做的什么庄主都已经清楚,若是这样说来,也便不奇怪了,她们踩过去时,庄主勾住了两个人的肩,力道便在庄主手上,只消微微运轻功,三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困住?偏生是她,真真儿是蠢到家了!情急之下忘了可以用轻功!
雪殇略略扫了眼她的装束,淡笑,“去吧,换好了便在仙笙殿不要出去,一个时辰之后到未央宫前等我。”
雪殇在皇宫里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身份便是皇帝义妹:封号允由自拟的一品清雪郡主。仙笙殿便是她的寝宫所在,不过她却是皇宫唯一有特例的郡主,可以随意出入不用受“宵禁”的约束,也不用每日按时赶回来住在仙笙殿里,这也是皇宫人最眼热的一点。
不过,这一点也在很多时候给她带来些麻烦:譬如每回皇宫里出什么私运物品啦、盗窃啦,她都是率先被怀疑的对象。何究?无非她是唯一一位可以随意出宫的宫人。
云珊应道:“是,谢……郡主!”她一时欢喜,险些忘了称呼的问题,幸好脑子还不算拧,及时改了过来。
“嗯,去吧。”雪殇浅浅笑了一笑,足下已经轻盈起来,踏在雪地上如同在湖面上飘动。若不是能看见她的鞋子还有移动,雪地上也能映出她的影子,只怕真会让人以为是鬼魂在飘呢!
*
皇宫,被红墙黄瓦规规矩矩修整的大房子深处,总有一些埋藏最深处、最肮脏的秘密,世人从来只看到皇宫表面浮华,却不知道,这浮华背后,每一个人被千万条规矩束缚的内心,都已经被野心磨得千疮百孔。
雪殇对这一切最清楚不过。
她从六岁起就倍受世人欺负,只因她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八岁,她亲手拔出震地剑,她以为不会再被人欺负,一直戴师父给的人皮面具的她却被迫学了易容术。从那以后,江湖之上,那日八岁的“阿璃”人间蒸发,她依然备受人欺负,一直到她费尽心机博得皇帝青睐,与他义结金兰,皇宫每一个角落的秘密都在她鼓掌之间。
在宫人们眼里,整个皇宫最“善良”的人莫过于皇后,但身处皇宫,雪殇坚信着一点:没有谁是千万分纯真善良,除非,她不怕死。
今日找她谈生意的人就是皇后。
雪殇笑。身居高位的皇后,竟然也会有不满足的时候。但她找的是紫涟卿,那日皇后说,她江湖上有人际关系,找紫涟卿帮她一个忙,夜晚亥时,未央宫上明珠亮,便是暗号。
不知不觉都到亥时了?
雪殇娥眉略略皱动了一下,随即一笑便又恢复如常。视线转移到未央宫门前,只看到有两三侍卫守立,只是样子很是懒散,并无什么警惕性。
特意安排如此,怕是担心我被人当成刺客恼羞成怒罢。
她轻轻一跃,一身白色雪衣在黑如锦布漫天的空中只像一颗流星般一晃而过,并不拖泥带水,连半分痕迹也无。云珊是个懂事的,她也知道她必不会跟来,也很放心,看见院子里只有一个靠着墙酣睡的丫头,心头讽意加深。
院里有大片大片的牡丹丛,她从来很清楚,只淡漠地扫了两眼,便已经确定方位,身影已经淹没。
雪殇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那盒子不过手掌大小,扁平,却很精致,水晶般透亮的颜色,却是用上好的透色琉璃铸成,黑夜之中只带了一丝丝光亮。
那锦盒一开,便看见一张人皮面具,肤色略略黄了些,展开,可以看见眉眼算得上精巧,却不出众。
她卸下脸上莹白得偏近透明色的人皮面具,黑夜中看不清相貌,只是,最明显的是,她眼尾,一丝火红如花朵形状,像极了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