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秋跪在地上,看着严老爷,我不知她在想什么,她仿佛一时间变了一个人,她不再跪在那里,站了起来,冲着严老爷深深鞠躬:“我知道您一直对我很好,我都知道,可是您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从嫁过来,我就没想过要过好日子,一个刚逃婚回家的丈夫,一个逼着我出嫁的姑妈,还有一个在外面阴魂不散的女人,您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可是,我在乎,我是个女孩子,一来就要承受这样的压力,我根本不适合做严家的少奶奶……”
“够了,不要胡说……”大太太厉声喝着。
“姑妈,您真的喜爱我吗?不过是因为我比较听话,我的身份合适罢了,可是,您想过景炎的感觉没,那个女人,他心里永远都会有她的影子,即便她贪财,拿了您的钱,可是,她还不是回来了?她永远都不会消失。”
“这是因为你还不明白,你嫁到这个家的目的,你以为严家的少奶奶是什么?”严老爷笑着,瞟了我一眼:“你真的以为严家少奶奶可以得到一切,什么爱啊,情啊!严家少奶奶是代表着权利,既然要权利,那男人就不必去理会。”
景炎从窗前走了过来,慢慢踱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细细把玩着。他的手冰冷,微微发抖着。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他被伤害了吗?为何我感觉到他的不安?
“严老爷我知道您给过我机会,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生非要被你们操纵,我认命了,真的认命,我不想去争取什么,可是……可是……”
“可是有人从外面回来了,还是留洋的人,喝过洋墨水,你的心眼也开始活动了是吗?你以为一个有头脸的人会娶你吗?你……你真够傻的,男人的哈能信?”大太太也许觉得败局已定,反而不在乎三姨太了,她倦倦的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淡秋,长长的叹息着,屋内的光线似乎暗了下去,淡秋悄声的哭泣着,她梗咽着,宛如一曲婉转的歌。
“的确,我没想给严家丢脸,但是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真的是个男人吗?他软弱的恨不得躲在我这个妇道人家的背后,我也是女人,我希望我的男人能够给我依靠,而不是让我选择靠老爷在这个严家生活下去……景炎……你真的像个男人吗?外面的白牡丹,抛弃了你,你却还像个孝子一样,抛心挖肝,捧着大把的金钱去讨好她,你何曾将我当做你的妻子?将我当做你的女人……”
歌不成歌,曲不成调,我承认我对淡秋的没有更多的好感,她伤害了景炎,即便是在怎么不爱景炎,也不该这样对待景炎,在所有人的面前剥开景炎的伤口,远比在私下嚼舌根子狠毒万倍。
景炎拉着我的手,不住的控制着,我感觉到他的手十分用力,他在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被自己的妻子指责不是男人,这估计是更大的屈辱吧。
“够了,淡秋,景炎是男人,男人在外面做事……”大太太打断了淡秋的话,她的脸色起了波澜,她,面子挂不住了。
“姑妈,我知道家法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何有人会出卖我,但,我早就死过一次了,这次我不怕,大不了是个死,我活在这里,跟死了又有什么不一样?这里是个囚笼,好看的金丝笼子,姑妈,是你将我关进来的,你知道,这里的空气都让我觉得压抑,我甚至会忘记呼吸,忘记我还活着!我多想忘记一切……”
淡秋近乎癫狂了起来,鲜红的指甲不断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本来是无忧无虑的小姐,本来不指望嫁入严家,我有自己的爱人,现在都民国了,我为何不能有爱人!为何……”
“住嘴!越来越不想样子了。”严老爷叹息着,拍着桌子:“这就是严家的大少奶奶……成何体统。”
“人家还是大小姐呢,千金。”三姨太笑得更加猖狂了起来,她乐的看好戏:“这样的小姐,我们严家……”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说‘我们严家’?”大太太冷笑着,白了一眼三姨太:“你够了吧,别在那里乱说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祸从口出。”
景炎始终不发一言,也许他从来就不会发表什么意见,他人的生死在他的心里算不得什么,所以他保持着沉默。
“本来我和景炎说好,以你无法生育为由将你送回你家,既然你不喜欢这里,回去也不是不行,可是……淡秋……你……让我说什么好。”
大太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看见她的眼眶似乎红了起来,她,难道还有人的感情么?
“淡秋,老爷都同意你出门的,只是你,你……太不知好歹了。”
“不知好歹!”淡秋苦笑着:“姑妈,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对我有多好?若不是我父亲……”
“够了。”严老爷敲着桌子,看了一眼景炎:“景炎你说怎么办?”
“让她走,她不是想回去吗。回去也好,省得大家见面两厢怨恨。”景炎风轻云淡的笑着,随手拿起一碗甜汤来,习惯性的喂着我。
“就这么算了?这么让她败坏了名声?”严老爷显然不是很赞同:“还是按家法吧。”
大太太浑身一哆嗦,不知为何忽然跪在了严老爷的面前:“老爷,我进严家几十年,即便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淡秋并没有做出什么伤风骇俗的事来,老爷,我这辈子,只有景炎这么一个孩子,他生性冷淡,淡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她……她在怎样,罪不至死,不过是私通书信,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她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