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浪鹤走进房间,只听见断续的呓语声:
“……我们……回无忧谷……只有我们……两个……”
皇甫浪鹤轻叹一声走到床前,无忧的面色潮红,看来很快就又要醒来了。那七日失心散发作之时必要见血才可散去狂性,每次发作的间隔会有半日。
她已经昏睡了半日了。
“……大鸟……”
无忧忽然扬起嘴角笑了。
皇甫浪鹤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嘴角。
她的唇紧紧地抿着,但两边的嘴角却高高地扬了起来,深深的酒窝就如一汪涟漪荡漾着。这个笑靥他见过,有一些妩媚,有一些顽劣,亦有一些俏皮可爱。每次当她心满意足的时候脸上都会出现这样的笑,并且会笑很久。
她梦见了什么呢?大鸟……
谁是她的大鸟?那个大鸟到底是谁呢?
无忧……
那个大鸟真的就是那般的让你难以忘怀吗?就算只是在梦里你见到了他都可以笑得这样美,你到底喜欢他到了什么程度?
无忧的眼紧紧地闭着,不算很长但却浓密黑亮的睫毛在粉红的肌肤上落下了一排好看的阴影。
她的嘴角仍旧高高地扬着,酒窝仍旧荡漾着。
皇甫浪鹤抚上她的酒窝,指尖传来一阵烧灼。看着她慢慢隐去的酒窝,他只觉得心头有些东西似乎随着那酒窝空了下去。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准备站起来,却见无忧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正欲起身的皇甫浪鹤撇了撇嘴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皇甫浪鹤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答。
“你是不是在怪我白天的不知去向?”无忧撅着嘴坐了起来,神情娇蛮无辜,但眼神却迷幻不清。
皇甫浪鹤看着她怔住了。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忧掀开被子跳下了床,然后愣了愣看着房间,再跑到窗口看了看回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别苑的?”
“我们没有离开,这里还是别苑。”皇甫浪鹤说。
“你当我是傻蛋啊?”无忧白了他一眼。“这是万松山?你给我找一棵松树出来看看……莫非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皇甫浪鹤叹了一声问。
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除了了那个万松山。但是,他更为奇怪她怎么会知道万松山,听上去她口中所说的别苑不这个别苑,而是万松山上的别苑。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我师父,只是……”无忧神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忧伤,低头咬了咬嘴唇,抬头走近皇甫浪鹤抱住他手臂说道:“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如果我能告诉你是一定会告诉你的……我真的没事!真的!”
“你……在说什么?”皇甫浪鹤心神震荡,但却不知自己为何心神震荡。
“我在说……”无忧抱住他的腰,踮起脚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扬起嘴角望着他笑着着说:“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永远!直到我消失的那一……不!就算消失,我也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嘴角高高的扬起,嫣红的两颊荡开了圆圆的酒窝……
她的眼里有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与——眷恋,亦有逐渐聚拢的血色。
皇甫浪鹤看着她的眼眸只觉胸口传来一阵痛,他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我要和你在一起……”无忧在他胸口喃喃地说。“……皇甫浪鹤……我好难过……”
“无忧……”皇甫浪鹤感觉到怀里身子的温度越来越高。
“我好难过……”无忧猛地推开皇甫浪鹤,跌撞着扑倒在地。“……我好难过……”
皇甫浪鹤冲过欲扶起她来,却见她抬起头来,眼眸血红,眼中迷幻已经散尽。
“走开!不要碰我!”她尖声叫道。
“无忧……”皇甫浪鹤手握成拳收了回来。
“我要杀了你!”无忧挥着拳头叫,眼眶血红欲裂。“……我要杀了你!皇甫浪鹤!我要杀了你……不行……不可以……”
无忧忽然跳了起来,飞身朝外奔了出去。
皇甫浪鹤愣了一下,回身取了墙上的剑追了出去。
皇甫浪鹤在曲栏上追上了发了狂的无忧,一顿拳打脚踢后,无忧整个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呈现出暗紫红色。
她竭力尖叫着:“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皇甫浪鹤将手中的剑塞进她手里。
“没有剑怎么杀人呢?”
无忧看到剑立马停止了尖叫,她握紧剑瞪着皇甫浪鹤。
“你不是要杀了我么?”皇甫浪鹤放开她。
“我当然要——杀了你——”她一句话没说完,剑已经插进了皇甫浪鹤的胸口。
皇甫浪鹤退了一步,伸手扶住身后的栏杆,血滴落在曲栏上,有几滴溅到池塘里。一条孤独的锦鲤上来轻啄了几下,然后摆着尾巴躲到假山的阴影里头去了。
“好了么?”皇甫浪鹤站直身子,柔声问道。
“不好!”无忧本看着皇甫浪鹤胸口的血在发怔,听得皇甫浪鹤说话,似惊醒般地猛地拔出剑,再一剑刺了过去。
皇甫浪鹤静静地站着,身子一动也没动,不止身子一动没动,就连他脸上的那一抹淡笑也没动分毫,只是在剑刺入的那一瞬间他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
“为什么你都不痛!为什么……”皇甫浪鹤的淡然似乎让无忧更为疯狂起来,她尖叫着,用力的拔出剑再次举剑刺向他。“为什么我杀不死你——”
剑在离皇甫浪鹤胸口半寸处被两只白皙的手指给夹住。
无忧和皇甫浪鹤看清来人同时怔了怔。
“放开我!你这个死老头!”无忧使尽抖剑,怎奈动不了丝毫,不由大骂起来。“你这个死老头!你也来找死么?死老头!臭老头!放开——”
那只白皙的手指的主人也不言语,反手点住她的穴道,飞快地将一粒白色的药丸拍入她口中。
无忧已经被点了穴道,全身不能动,但却拒绝咽下药丸。那老头仍旧不言语,一掌拍向她的后背,无忧惨叫一声,那药丸便滑了下去。
“老先生!你——”皇甫浪鹤急呼。
那老头放开无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棕黑色药丸递与皇甫浪鹤,口中淡淡地说道:“她没事了。”
皇甫浪鹤看了看那个青花小瓷瓶呆了呆,然后笑了笑说道:“她果真没事了!”
那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但你看上去却有事。”
皇甫浪鹤也笑着点头说:“如果将老先生赠与的药丸吃了下去……应该也会没事的……”
“不错。”那老头点头。
皇甫浪鹤也不再言语,抬手将药丸放进口中咽下。
“她没事了,你也没事了,那么老朽我就走了。”那老头见他毫不犹豫地咽下了药丸,有些苍白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敬佩,似是了然地笑了笑拱手告辞。
“老先生!她……”皇甫浪鹤扬声叫住那个老头。“你不带她走么?”
“我为何要带她走?”那个老头回身问道。
皇甫浪鹤怔了怔说道:“难道老先生不是为她而来的么?”
“我为她而来?”那个老头甚是疑惑地反问。
“老先生不是为救她而来?”皇甫浪鹤问。
“我给她一粒药丸,也给你一粒药丸,虽然颜色不同,但同样都是救命的药丸,怎能说我是为她而来呢?”那老头别有意味地说道。
“果真不是为她而来,至少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来的。”皇甫浪鹤笑了。“是皇甫错了。”
“是你错了!”那老头点头。“知错诚然可贵,但最为可贵还是在知错而改……她的毒已解,你解开她的穴道就可以了!要走要留,还是等一日后她的神智清醒后由她自己决定吧……”
那老头大踏步而去,清亮声音和清瘦硕长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清亮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