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醒来,看着洒落在被褥上的月光有些恍惚,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无忧谷?望月洞?还是皇甫别苑?抑或者是金玉楼?
她打量这个房间,房间很大。
和所有的房间一样,有桌子椅子,有床有柜子,有雕花的门窗,窗前有……有一个人……
她慢慢坐了起来。
这个房间她从来没有来过,房间里的东西她也从没见过,但是,窗前立的那个人——却是烙进了她心底的一个人。
“……皇甫浪鹤……”她喃喃低语。“……皇甫浪鹤……”
窗前的人身子一震,慢慢地回过头来。
“皇甫浪鹤……”无忧看着立在月光下的皇甫浪鹤,仿佛回到了八月十五的那个晚上,那个她用最后的生命换来的第一个晚上。
“你还好么?”皇甫浪鹤走到床前,声音居然有些不稳。
“不好……”无忧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皇甫浪鹤看着她盈盈的双眸怔住了。
他居然从她盈盈的双眸里看见她在说:我不好!我很不好!因为,我喜欢的人忘了我……他不要我了!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好痛……
“我……真是你要找的人么?”他情不自禁地问。
无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是,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皇甫浪鹤又怔住了,但见她笑的眼眸里是一片波光,而刚才所感觉到的话就如随风散去的光影,没了一丝踪迹,他只觉得心头空了一下。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无忧看了看房间问道,神情忽然间变得冷淡起来。
“你……不知道么?”皇甫浪鹤回神问道。
“知道还用问你吗?”无忧看了看自己,见自己衣衫完好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这是我在清水镇的别庄。”皇甫浪鹤说。
“你的别庄?你……绑架了我?还是你买了我的时间?”无忧皱眉冷冷地问。“哦!想来神心山庄的庄主要买下一个金玉楼的花魁也非稀奇之事!”
“无忧……”皇甫浪鹤皱眉。
无忧神色变了一下,冷声说:“我现如今叫望月,是金玉楼的花魁,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那云锦娘没有跟你说清楚?我告诉过她我是卖艺不卖身的,她居然还是把我送到了这里……嗯!看来那云锦娘是没跟你说清楚!那么,我现在可告诉你,我呢是卖艺不卖身的!”
说完,她便朝房门口走去。
“你现在还不能走。”皇甫浪鹤跨步拦下她,看来她是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
“怎么?难道你真要我陪你?”无忧冷眼看着他抓着她的手,再看他的脸。
“就算是这样吧。”皇甫浪鹤在心里暗暗叹气,记不起来也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但是我却不想陪你!”无忧想甩开他的手,却不想他抓得很紧,根本就甩不脱。她只觉得一股燥气由丹田而起,直冲脑门,不觉冲口而叫道:“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杀了你!”
皇甫浪鹤听见她的话,不由神色大变,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探向她的脉。
“皇甫浪鹤!你这个伪君子!我要杀了你!”无忧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的红,眼眸更是血红一片,她举掌击向皇甫浪鹤,怎奈她无内力,再怎么拼命击向皇甫浪鹤的掌力却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皇甫浪鹤飞快地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抱回床上。
“皇甫浪鹤!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放开我——”无忧身体不能动,但却竭力地尖叫着,双眼红得可怕。整个皮肤也呈血红色,隐见皮下的血管膨胀欲裂,颜色变得黑紫。
皇甫浪鹤一向沉着冷静的神色变得慌乱,他略微顿了一下,伸手又解开无忧的穴道。
无忧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扑像皇甫浪鹤,口中直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皇甫浪鹤也不躲,让无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无忧不知是打累了,还是见她的拳头连让皇甫浪鹤的眉头都没皱一下,而却得懊恼。她忽然退开来,扫眼看见墙上挂的一把剑,跳起来取了下来,挥剑就朝皇甫浪鹤刺了过去。
皇甫浪鹤很轻易地就躲开了她刺过来的剑,但他看见她越来越红的眼睛,他神色失去了往常的冷静。
他知道这就是七日失心散的毒发症状,当年他就见过好几个毒发的家丁。而因为当时不知解毒之法,强制点住中毒之人的穴道,最后导致经脉血管爆裂而亡。但如果不制住中毒之人的狂性,那中毒之人要么以杀人的快感来发泄内心的狂性,就是被人杀了来止住身体的毒性。他原以为七日醉能控制住她体内的毒性的,却没想到她中了三倍的七日失心散。如今看见她忽然发作狂性,一探脉才发现她体内的毒只散去了三分之一,心中不免又惊骇又慌乱。那七日醉又不可连续用,因为其中含有抑制心神的麻醉药物,两次相隔必须三天,要不然会损伤大脑心脉。
眼见她全身的血脉变得黑紫透亮,他竟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出一个法子。
“皇甫浪鹤!我要杀了你——”无忧狂呼着连连挥剑而上,剑法虽然错乱无章,但却凌厉非常。
“孔雀——”皇甫浪鹤滑步闪开,却见一人撞门进来。
“埃阿夹!”看到来人,无忧眼露惊喜,发狂的神情淡了一些。
“孔雀!你这是怎么了?”埃阿夹奔向无忧。他去找蓝凤凰,却与蓝凤凰错身而过,等到南京从三仆口中得知蓝凤凰与四婢已经来到了清水镇,他又急忙赶了回来。惊闻无忧中了赤蝎子的七日失心散在皇甫浪鹤处调养,便直奔这里而来。
“不是说用七日醉控制住了吗?怎么还会这样?”埃阿夹急问皇甫浪鹤。
“七日醉只能控制住她体内三分之一的毒性。”皇甫浪鹤叹道。
“为什么?”埃阿夹惊问。
“因为她体内有三倍的七日失心散。”皇甫浪鹤说。
“埃阿夹,你在担心我么?”无忧忽然笑嘻嘻地收剑走向埃阿夹,眼神仍然红得吓人。
“我当然担心你!”埃阿夹急切地说。“孔雀!你中了七日失心散,你一定得控制住自己,不可乱杀人!”
“我不要控制自己,我好难受……”无忧可怜兮兮地说。“我杀不了他,我好难受。”
“孔雀……”看到她的样子,埃阿夹只觉得自己比她更难受。
“埃阿夹,你不会让我难过的是不是?”无忧在他面前站定,幽幽地问道。
“当然,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埃阿夹点头。
“那么……你会让我刺一剑吗?”无忧问得无邪,但眼神却是乖戾邪魅。
埃阿夹咬了咬牙说道:“好!我让你刺!”
“你不躲么?”无忧又问。
“我不躲!”埃阿夹挺胸说。
“果真?”无忧再问。
“果真!”埃阿夹大声地说。
“好!”无忧笑了起来,艳红的脸颊,血红的眼眸,再加以灿烂的笑靥,此时的她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但听见她口中说着好,挥剑就直直地刺了过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无忧手中的剑深深地刺入了埃阿夹的胸口。
皇甫浪鹤阻止不及,飞身冲过去封住了埃阿夹的几处穴道。
“你为什么不躲?你果真不躲……”无忧看着泊泊而出的鲜血喃喃自语,眼里红光渐退,神色变得迷茫呆滞。
“我答应……过你不躲……就不躲。”埃阿夹强忍着痛楚说道。
“埃阿夹……”无忧软软地倒了下去。
“皇甫浪鹤……救她……”埃阿夹推开皇甫浪鹤,苍白着脸急切地说道。
“现在该救的人是你。”皇甫浪鹤压制住心里的震撼说道。
“我没事……”埃阿夹喘着气说。
“她现在暂时也没事了。”皇甫浪鹤看了看无忧逐渐恢复了自然颜色的肤色说道。“你先坐下来,我去取药。”
“不用……我自己弄就可以了,你……去看她……”埃阿夹忍痛用力地拔下剑,将剑交给皇甫浪鹤。“恳请先生好好照顾她。”
埃阿夹一手捂着胸口对着皇甫浪鹤行了个礼,转身踉跄而去。
皇甫浪鹤轻叹一声,弯腰抱起昏迷的无忧。
总有人在请我好好照顾你,我要怎么好好照顾你呢?
无忧……
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