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是那么漫长,到了十月份我即将死去的时候,我把这两天一小片一小片攒起来的记忆单独剪辑,在脑子里反复播放,像一部漫长又无聊的影片。第一天,我起的很早,也许是太热的缘故。九点不到,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热气像一只疯狂的野兽,将我从周公的家里用力扯了回来。空调还开着,竟热成这样,我嘴里叨叨骂了句“鬼天气”。
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我用一只眼睛读了起来:亲爱的老婆,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太阳大概已经晒到你的屁股了。我有事先出去,晚上再回来,早餐已经弄好。不要想我,要真想我,把我放在洗衣机里的内裤洗了,见内裤如见我。
我一想到这屋里还住了另外一个女人就来气,当然没有乖帮他洗了裤子,更没有心情吃他弄的早餐。我从挂在墙上的一本星相历上看到,今天是魔蝎座的幸运日,我刚好是魔蝎座,于是买了一注体育彩票,结果中了五块钱。彩票销售员握着我的手,两道眉毛弯成初九的月牙:“恭喜恭喜,你真幸运!”
我丢给她两个白眼,心想我给乞丐都是至少六块钱以上的,这算是走的哪门子运?我当然是不会再跟她废话,就算你给投注站多送了两万块钱,她还是会握着你的手感谢你,感谢你造福人类,恩泽万代。
我买了两袋水果,还有晓晓喜欢吃的零食,心想着要给她送上惊喜,教那丫头对我千感谢万感谢,然后破涕流泪的。可我没想到的是,晓晓的病床上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女人。前台的护士小姐告诉我,她家人于昨天晚上,也就是我看完她离开医院的几个小时之后,给她办了出院手续,领回家去了。
出院?回家?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子里冒出来。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她。
她应该是住在三元里八十八号,三年前我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来过。我搭的士七拐八绕到那里一看,破的当真跟废墟没两样,一条弄堂拆迁了一半,残留的一半由深、黑、暗、潮组成,到处爬着老年斑似的霉印污迹。弄堂门口歪着两把旧竹椅,一个驼背的黑衣老太太垂头坐着一动不动。她很老了,全身只剩下一张沧桑的皮。
我问:“晓晓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的嘴无声地动了动,又凝固下去。午后的阳光把她埋在阴影里,森森然像一个可怕的巫婆。
我走过积满碎砖臭水的巷道,找到八十八号。一栋朽木小楼,极度膨胀地塞了数不清的住户。一个胖女人扯着孩子堵在街道骂街。我凑上去:“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晓晓的女子?”
“死了。”胖女子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说完,重重地合上了门。
胖女人的态度是我想不到,所以也是吃了一惊。整个楼道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不强不弱的心跳声。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只苍蝇,嗡嗡吵得我心烦意乱,伸手啪的一掌。赶紧收回手,好像所有人都盯住我,认为我打破了这安静,我一怔,感觉心跳都慢下来了。实在太静了!
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意外地碰到了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