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天空没有太阳,甚至有点儿冷,凉风打在我的脸上,“嗖”的一下传遍全身。我的头还很晕,大概是昨晚喝太多酒的缘故。粉红的桃花还没开过,雪白的梨花还没开过,火苗一样的映山红和石榴花也还没开过,对于这个寒冷的一月,我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艾歌轻轻跟在我的身后,走路的声音很小,如同春天原野上一株隐没在草丛中的紫罗兰。
那个熟悉的地址,离我们越来越近。当回到租住的住处的门口,我的脚步突然挺住了。我问自己,要不要后退,毕竟我的身后还有他。还来的及,回到之前一潭死水却安全可靠的生活里。
“到了吗?”艾歌问我。
我没有马上给予他答复,反而问他,“说实话,你对这里的一切,还熟悉吗?”明明知道会是怎样的回答,但我还是忍不住,这算是欺骗自己吧?也或者说,我是在找替死鬼,这个问题我实在不敢自己问自己,只好问了他。好比,明明知道面前堆着一坨屎,却假装问他那堆东西是不是棉花糖,想要的结果是他拽住我的手把我拉住。
他当然不会拽我的手,我需要的答案是,他能记起那是我与他曾经的家,而我是与他互吃过口水的女人。我没有想到,艾歌竟不回答我。楼道又归于躁声弥漫的空寂。每一扇门都如藏在黑暗里深不可测的眼睛,阴冷地窥探着我。我总感觉,很可能突然有一双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重重吓一跳。
“好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终于说话,脸上是在思考事情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表情,“但我说不出,也好象很陌生。”
我知道,他说的实话,大实话。所有的所有,除了老天,只有我知道。
“我到了,你该走了!”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也可能是回音。听到我的话,他愣了一下,也许我太过于严厉了。也许我该请进来喝一杯咖啡的,或者一杯开水都好,但是我都没有。我只听到自己关门的声音。
“我一定会经常找你的,薇薇,会带着花看你的。”门外传来他的声音。
他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气依然有些凉爽,我一出门,发现他坐在台阶上,修长的双腿随意放着,怀里抱着一些花,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花,因为从来就没收过花。我故意装作看不见他。
他上前堵住我的去路,“这些花,是送给你的。”
“你觉得我会收下这些花吗?”我反问他。说完,我就走了,本以为他会像电视剧男主角那样挡住我,或者喊着我的名字,或者直接拉住我的手。但是他全部都没有,沉默着让我离开。
之后几天,同样的戏码上演,天天如此,好象电视里天天播放着同一集片子。终于在一月的最后一天,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我。他的眼神有点哀伤,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跟我走走,好吗?”他将“好吗”两个字压的很低,似是怕我听到了,正好用“不好”两字来打击他。
不过,我答应了。
我住的旁边,正是著名的国立中山大学。他领着我穿过学校的竹林,来到虚瘦的池塘边。这寒冷的一月是应该什么都没有的。“你为什么天天拿花来等我?”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我。
“你不喜欢花吗?”他拔下一枝,随手插在我的发际,后退几步,“看,多美呀!”
“别这样!”我摸了摸头发,把花扔在地上,提高了声调,“别这么幼稚,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薇薇,今天我要离开广州了,希望你收下我的花。不过,我很快就回来的,很快,就一个星期。”他说道,逼真的表情教我不得不将每个字都透过耳朵,然后再用脑袋来想清楚。这时候的我是应该斜着嘴巴,冷笑一声,然后装出不食人间烟火状的,要不,我对不起方才的表演。
但听到这话,我的心像被绑了千万斤的石头,突然沉下水去。我伸手拿了他手里的花,放在怀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