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聊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他告诉我那个胡子大叔其实不是他的父亲,那是他的叔叔,他的父亲在广州卖水果。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和他爸爸一起做生意,要和叔叔一起。他笑笑没有回答,继续低下头用筷子摆弄着他锅里的豆腐,油在锅里不安地跳动着,却始终不忍玷污他脱下红色围裙后那洁白的毛衣。我们之间突然那么互相沉默着,温暖的灯光悄悄地爬上他软软的头发上面,温柔地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我很想去偷看一下他藏在柔光里的眼神,只是想了一下后又不忍去看。
后来我们又说了好多话,他告诉我小时候他的成绩还不错,他的同桌总是抄他的作业。他又告诉我他最爱吃芒果,他们那里的街道上到处都种满了芒果,到了夏天的时候小孩子们都会爬上树去摘,他爬树可以爬到树顶最高最高的地方,也试过摔下来,所以有了手臂上那道长长的疤痕。
渐渐地我便习惯了这样子每晚的时光,那时候还小,还不明白一个浪荡在别的城市的心灵里藏着怎样一种滋味,只是迷恋他淡淡地笑容。某段时光里,我便这样不可救药地依赖着一个漂泊而来的心灵,每晚跑到他的档口和他说话,说他以前的故事,告诉他我学校里有趣的事情。
然后有一晚,我像往常一样溜到他的档口,他见我后依旧微微一笑,那晚我们聊到很晚,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记得那晚有点凉的晚风,我轻轻地拉上校服的拉链,问他要了一杯热茶。
不知从何开始便开始聊,又不知在怎样的对话中,他突然插进一句“我要去广州了,和我爸一起卖水果”。
我耳边嗡地响了一下,这句话使本来的话题在嗡一声后迷了路,我也彻底忘了自己本想要表达些什么,定了定神,重新组织好时间、地点、人物后我很冷静地问他:“什么似乎走?”
他依旧微笑着:“明天”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热茶说:“哦,那你以后还回来不?”
他说:“暑假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到时请你吃芒果?”
我说:“那你可得记住了!”
他依然淡淡一笑。
我又接着给他扯我学校里的事情,那晚我一直坐到他收摊回去,挥手作别。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分别,会是那么的长。
长到我忘记了自己都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电话和住址,忘记了那条没有路灯的路和黑暗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光圈,忘记了和他的约定,甚至他以前的样子。
自他走了以后那条路的路灯被神奇地修好,我渐渐便不走那路,渐渐便按时回家,在毕业季里大民也适时收起了年轻的神奇幻想,在那个升校的暑假里,我忘了自己做了些什么,反正我是忘了那个约定,彻彻底底地,或者我偶尔又是记得的?只是我一直都没去,没去那个公园,试着像电影一样去美好的再遇上他一次,那些美丽得像诗句一样的事情总令我羡慕,只是不肯相信那样的美好舍得怜悯我这样一个从不走运的人。
自那以后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以后会在哪里,只是他曾经那么轻巧,踏足在我的生命里,像一杯热茶,在曾经闲余的一刻里,给我那么由衷的快乐。不敢去想象他会回来,在修好的街灯旁边等我路过,不想让他看见我在生活里不真诚的样子,这里已是别人的光明,不再是我们曾经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