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永独家小院内共有四间一字排开的正房草屋和一间与正房断开的的猪圈房,在正房的右侧的一间房子顶上有烟尘,看样子是灶屋;第二间开有双扇大门,有几个社员在屋内说笑,应该是客厅;第三间和第四间,大概是房主的卧室。特别引人注意的是前三间屋子都开有大大小小的窗子,窗子内还有木板窗门遮挡着。唯独靠左边的一间屋小洞都没有一个。正房右侧墙脚下有一根饭钵口粗的老核桃树。核桃树下安有青石桌凳,几个青年社员正围坐在一起下棋。院坝地面上完整的铺上了一层新土,可是还没有捶打平整。整个独家小院由一人多高的土墙围成正方形。
张宝山想:要是说积肥泥巴,这样宽的地面与卢腊梅家的地面比较,少说也能挖个三五几百挑千脚泥。为什么只积了三五十挑呢?按规定是由集体组织人力帮助起挖,再由集体从外担新土填补捶打。用新土换有肥气的旧土。如果说由该户社员自己利用空余时间,起挖肥土献给集体,社员们起早摸黑的在兴修水利工程,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可这会计真是出人意外,他真是为集体操心吗?张宝山又回想起他同杨贵的谈话:“我和我婆娘花了两个晚上,累出一身又一身汉水,把屋里屋外,还有那院坝都通通挖起了一层,起了一大堆千脚泥。”嗯?花了两个晚上,里里外外,就积了这么一小堆,他为什么要堆在院外?用这个行动,来表示他积极吗?不!这个家伙必定还有另外的原因在里面,应该注意这个情况。为了更进一步调查,还得进院内去看看会计起挖了哪些地方的肥土,铺了多厚的新土。
张宝山搕掉烟棒上的烟灰,烟棒拿在手中站起身来,双手倒背在背后,夸进院门,向核桃树下青年们下棋的地方慢步走去。下棋的是杨金、杨应两叔侄,旁边围了一群好棋的观众。他们走的‘喊三棋’,大家正全神贯注地为常胜将军的对手杨金,考虑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张宝山走近人群,忽然觉得地面上新铺的泥土直往下陷,要下陷的地方大约有方桌面宽一块。他马上从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可能是地窖被填后另搬了地方。
“啊!连输三盘!姜,还是老的辣。”观众高兴地闹开了。论辈份杨金是侄儿,可他比杨应还大两岁。在下棋方面不是杨应的对手,观众们拍手喝彩,弄得输了棋的杨金不好意思的直抓头皮。
观众中,有一个人发现了张宝山站在他们的圈外笑着,他高兴地喊道:“宝山叔来了!”接着跑过来拉住张宝山说:“宝山叔!你走棋的技术好,来同杨应走一盘,看他还是不是一个‘常胜将军’。”
“好!要得!要得!让宝山叔来跟你这个‘常胜将军’较量较量。”又跑来两个年青人,拖着张宝山,要他与杨应分个胜负。大家还让开了一条道,拍手叫好着,杨金也主动让开了位,社员们把张宝山按在了杨金的位置上坐着。
“我不会这玩意儿啦!”张宝山推迟着。
“宝山骗你们的,他在给刮地王当放牛娃的时候就会走这喊三棋,那时候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杨贵听到院坝热闹的欢笑声,也从屋里出来看热闹了。杨贵这么一说,社员们就更不放过张宝山,非要他走一盘来定个高低。
张宝山见实在推辞不了大家的要求,他也为了打消杨连永夫妇的注意,他只好谦虚地笑着说:“那好吧,我就在大家面前走几步看看,现现丑吧。杨应!你先摆棋!”
“宝山叔!你先摆吧!”杨应也谦让着。
“你先请吧!”
“你先摆!”
眼看歇气的时间快差不多要上工干活了。他们互相还推辞着,杨应心切执拗不过,他拿起一颗石子:“好!宝山叔!我就先摆一颗吧!”
“行!你就先摆吧!”张宝山也举起一颗泥丸在手中催促道。
开始布棋摆阵了,观众们先前听大队长说张宝山是个走棋的高手,最会用兵摆阵,大家都为刚才三战三捷的‘常胜将军’杨应关注着。杨应摆布棋子时是用的分兵合围的战术。张宝山是用的集中优势兵力,选择对方弱处逐个击破的战略战术。
棋摆布好了。捉掉‘垛子’后,就该张宝山走棋了,恰恰张宝山有一步棋该‘喊三’,要捉掉对方的一颗得力棋子。可是张宝山没有马上‘喊三’,他却走的另一颗棋子,他在这一步棋的右边又围拢来一颗棋子。观众们感到很奇怪,认为张宝山有‘喊三’的不‘喊三’,走别的棋子,这是不合算的。杨应摆布的棋子东阻西挡兵力分散,到了走棋的时候,连一个现成的‘喊三’也没有。但他马上团聚兵力,对付对方凶勇的来势。张宝山见对方动机不纯,他改变了战略战术,马上利用早已准备好的兵力乘对方还没有团聚拢兵力时,就开炮轰击。
“喊一三!张宝山走一步棋后,捉掉对方快要‘喊三’的一颗棋子。杨应见头一阵就伤掉了自己一颗得力的兵将,心里有些紧张,马上用另一颗靠张宝山又快要‘喊三’的地方挡住。那知道张宝山始终保持冷静,毫不理睬,反而从另一方又团聚了一股兵力,组成了互相配合的‘连二炮’阵地。
“糟了!杨应要挨宝山叔的连珠炮轰击啦!”观众们为杨应担心着。杨应立即又用另一股兵力去阻挡。
“轰!捉掉一颗!”
“杨应!快做‘十字奎’!”观众中,一个青年为杨应着急地叫喊道:“不然,你要输个‘聋子棋’”
杨应经过这样一喊,才醒悟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轰!捉掉一颗!”
“轰!又捉掉一颗!”
“轰!再捉掉一颗!”
观众们见张宝山布棋的艺术确实高明,很是佩服。原来为杨应出谋的人,也为张宝山呐喊助威来了:“杨应!宝山叔的连珠炮又要来了啦!快投降吧!”
杨应此时心里不慌了,照样团聚他的兵力,不甘心就这样败了这盘棋。
“轰!又捉掉一颗!轰!……”张宝山利用集结待备的兵力,没几步棋就把对方打得兵将损失过半,最后彻底大败。
“哦呵!杨应彻底输了一个‘聋子棋’”棋走完了,观众们又高兴的哄抬了起来。
“哈哈哈,三战三捷的‘常胜将军’,现在也常胜不起了!”
“宝山叔!我们在来一盘!”杨应有些不服气,他举着一颗棋子高喊道。
“要得!宝山叔!就与他在来一盘,让他输过心甘!”观众们也要求着。
说实话,刚才这一盘棋,张宝山就是推脱不了大家的要求勉强下的,他那里有什么心思再来与你杨应去分什么胜负!他心里有事,还得争取时间去调查了解这独家小院。他推辞着大家的要求站起来:“我今天早上咸菜吃多了,口很干,我去喝点水。现在离干活的时间也不多了,大家好好地休息一下要准备干活了。”
张宝山说完,就走出了人群,向杨连永的客堂屋走去。接着另一个小伙子坐了上去。这屋里坐着好几个社员在喝茶。会计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嘴里撬着一支香烟在与喝茶的社员谈天说地,他妻子歪靠在堂屋旁边的睡房门边站着,也笑嘻嘻地应和着。屋内的一个社员见张宝山来了,马上站起来让坐:“宝山叔坐!”
“不必了,不必了!”张宝山示意社员照旧坐下,接着说:“我口干,想喝一点水!”
张晓玲见张宝山进来了,又听说要喝水,马上从睡房门边走过来,从桌子上端起一个茶碗,提起热水壶,倒了一大碗泡得香气朴鼻的浓茶,恭敬地递到张宝山面前,又骄声骄气地讲道:“这之前,连永回来说你们今天上午要来运千脚泥,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就马上给大家烧了一大锅茶水,等待着社员们来了好喝,哈哈哈……,宝山叔,请喝茶吧。”
“不!我不喝茶,我在部队上搞惯了,喜欢喝凉水,我就喝凉水。”说完,没经主人的许可,转身就往右边的灶屋走去了。张宝山的举动,又让兴冲冲的张晓玲碰了一鼻子灰。但在她心里明白,像张宝山这样的人,不能当面得罪,要尽量巴结献殷勤。她赶忙跟进灶屋,想给张宝山滔凉水,可张宝山已经自己拿起水瓢,滔起了一大瓢凉水。
“宝山叔,凉水喝不得呀!喝了要生病。”
“不会,我喝惯了的,没啥!”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张晓玲只好退出灶屋,又歪靠在睡房门边站着。张晓玲走后,张宝山盯了盯灶屋门外,见没有人再走进灶屋里来,又见灶屋地面上铺了一层新土,就一只手端着水瓢,蹲下身体,另一只手迅速地扒开铺着的新土观看。地面上铺了两寸多厚的新土,新土下面并没有起挖肥土。板结得硬而黑的旧土,依然沉睡在底下。他想:这家伙不是说里里外外都起挖一层吗?为什么灶屋里最肥的泥土就没有挖?他又连扒另外两个地方,都是如此。难道会计是舍不得这样好的肥土吗?或许这里面有另外的名堂?他怕在灶屋里时间呆久了,会引起杨连永的怀疑,就把水瓢里的水顺着壁头,轻轻地倒进了松软的新土里,迅速地走出灶屋,一边用毛巾擦着嘴巴,一边说:“这凉水真好喝!”
“宝山那,要注意身体,少喝一点凉水才好。”一位年老的社员关心地说。
“没啥,没啥,我是喝惯了的。”张宝山回答着,眼睛盯在客堂屋的地上,见堂屋里厚厚地铺了一层松软的新土。他叉开话说:“好,现在大家动手干活了。”说完就夸出客堂屋门,向院门外走去。
这一小堆千脚泥土,只够一二十个社员担上两挑,为了拖长在独家小院里呆的时间,张宝山又吩咐留一些社员们进院内,用‘鸭脚板’捶打院坝里的松软新土。
“难为大家了!难为大家了!”会计夫妻一边敬香烟给进来的社员,一边道谢道。
张宝山选择靠猪圈房子边的院坝捶打着。趁会计夫妻在院坝其他地方敬烟时机,避开他们的眼睛,扒开新土看究竟。院坝里也铺了一寸多厚的新泥土,而且是干散的。他分析:那一堆千脚泥,可能是从猪圈屋内起挖的一层。屋里屋外铺了这么多的新土,不要说他两口子把屋里屋外起挖一层肥土,就是从院外担这些新土进来,也足够他俩干上好几个通宵。还莫说只花了两个晚上还要起挖一层千脚泥。会计为什么不全部起挖一层呢?为什么要担这么多的新土来掩盖呢?这些新土是从哪里担进来的呢?会计葫芦里究竟是装的什么药呢?张宝山捶打着思考:对!到外面去看看,这些新土是从哪儿担进来的。他丢掉‘鸭脚板’站起身来说:“这些泥巴太干燥了,打不紧,要弄点水来撒一撒再捶。”说罢,就从灶屋里把水桶担出来,走出院门担水去了。
张宝山担着水桶,走出竹林,只见院外左侧的一块土角挖有新土的痕迹,土角被挖走了一平方米宽,有一尺来厚的泥土。这样一点泥土去铺院坝,只能铺一个院坝的小角。他担第二挑水时,来到独家小院的右侧去,看那里是否有被挖新土的痕迹。可是到了右侧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被挖走了泥土的痕迹。担第三挑水时,他又绕到独家小院的后面去观察,仍然没发现被挖走泥土的痕迹。这就让他更警惕地注意这里的一切动态了。
他担着水,边走边思索着:从院坝外担进来不过五六十挑泥巴罢了,其他的新土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想起了刚进院到核桃树踩着要陷的情形,他心里有了回答:一定是在哪里打了一个地窖!张宝山担着水正要进竹林,这时碰上杨贵出来解小便,他把今天观察和分析的情况,简单地给杨贵说了说,并叮嘱他提高警惕,注意会计两口子的动静。
院坝捶打平整后,张宝山吩咐另外一个男社员去担水,他又领着社员去捶打会计的房屋。这时,会计两口子见张宝山他们还要进屋内去捶打地面。张晓玲一时被吓慌了手脚,可杨连永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招棋。他心里想,地窖的进口是用抱手大的坛子垛着的,难道你张宝山要抱开坛子来捶打?何况那两间睡房屋早就被捶打好了。所以他没有慌乱的表情,而是极力镇静地说:“那就更麻烦你们了!”说着也找了一个‘鸭脚板’蹲在堂屋地上同张宝山他们一起捶打。张晓玲却急得不知所措,直盯着张宝山和杨连永看来看去。猪圈、灶屋和客堂屋都捶打好了。张宝山为了想进两间睡房去看看,用手碰了一下旁边的杨贵,并暗递了一个眼色。杨贵会意后,站起身来说:“院坝、猪圈、灶屋和客堂屋,我们都捶好了,现在,去捶睡房屋吧!”张宝山却注意观察着主人的动静,他把目标也就锁定到了杨连永这人了。
“啊?睡房屋不捶打了!”张晓玲惊叫着扑向睡房门口,想阻挡着社员们进去。两只眼紧紧地盯着杨连永,叫他快点拿注意出来。会计没说话,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婆娘。她马上回过神来说:“我们这两间睡房已经捶打好了,大队长不信,你就进去看一看嘛!”
“就让他们再去捶打一遍嘛!”杨连永阴阳怪气地说着,高举起‘鸭脚板’使劲地捶打在平整的地面上,使得平整的地面又被打掐了一个‘鸭脚板’深印。
张宝山和杨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为了不把事情弄疆,张宝山乐呵呵地说:“哎!那两间屋既然被会计捶打好了,我们何必再去做不必要的重复呢?我们就到另外一家去运肥吧!”
“也行!我们走另一家去!”杨贵说后,回转身子挥手叫走了社员。
房主人把众人送出竹林,会计夫妻两回头哐的一声把门关上,摸出手帕揩着脸上的冷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悔恨着说:“本想找他们来运肥,表表我们的积极,哪知,差点出一大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