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嘴抽水站的设计，大家已经等了五天了。王工程师还在大队办公室里边的小屋里设计，地上的烟头已经成堆了。王工程师吸着烟，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思考着。突然，他停住脚步，扔掉还有半截没吸的香烟，走到设计桌前，拿起笔在图纸的说明书上，熟练地写了几行字，满意地落上了设计人的名字。他把图纸重新整理了一遍，又吸燃一根烟，拿着图纸高兴地跨出小屋。他走到小土岗最高的沙堆上，瞭望椅子塆的山山水水，看着椅子塆的河堤，麦地，大坝。他再回过头来，看村后的十指山、樊哙山、插旗山。他想：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加上宏伟的牛鼻嘴抽水站，到那时，椅子塆将是一个理想的，值得骄傲的地方。他诗意浓浓地赞道：“真不愧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啊！”
工程指挥部设在牛鼻嘴山梁下，靠涪江河岸刚搭好的草棚里。晚上，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王工程师把他从临时设计室里带来的工程图纸高兴的交给张宝山。并谦让着说：“思考得不周到，设计得不好。请多多包涵！”
张宝山、杨志勇等把王工程师的设计图纸看了几遍。只见那用设计软笔画的高大的抽水机房设立在河边；高高的高压输电线架挺立在山头；两根粗大的水管并列着从涪江河边直伸到牛鼻嘴山梁的顶端；宽阔的渠道，要里边有挡流沙的堤，外有挡泥沙的埂，渠道内壁还要普遍用水泥覆一层；两百米的高大特长的钢筋水泥渡槽要横跨在指头山到樊哙山的凹口处；机房要修三层，最底层安装成套的大型抽水机器，第二层安装配电板和机手的工作值班室，第三层是机手宿舍；还有那些现代化的打米厂、磨面厂都要紧靠机站旁边。图纸背面还特别注明：有些设备，除水管和钢筋以及一些小的设备在国内的鞍山钢铁厂和上海钢铁厂订购，象电动机、氺汞、水泥等一些成套的东西都要从国外进口，这些设备缺一不可。
“王工程师设计的真是好极了！”看完图纸的人高兴地叫起来。并转过头佩服地望着王工程师说：“你真不愧是一个学问渊博的工程师！”
工程师高兴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张宝山和杨志勇把工程方案看完后，预算了一下购买设备的费用，单是在国内买的机械成本和运输费就要好几十万，要是加上外国的，不知道要多少呢。在场的人，一听要这么多钱，都吓了一跳。顿时，整个工程指挥部的人都议论起来。
张宝山说：“这些成套的设备完全从国外进口，或是到遥远的鞍山、上海购买，不仅所花的时间长，更关节的是，这么大一笔钱从哪来？”
“王工程师的设计方案好是好，就是把我们大队所有的积蓄拿去也买不回来这些设备的五分之一。”这是一队生产队长赵辛山大叔扒着叶子烟说的。
“……就按王工程师的方案吧，他设计的很多地方都比较合理，修一个洋式抽水站，叫我们山区人也开开眼界，资金不够可以向国家贷款，国家一定会支援我们的。”第九生产队的副队长杨小明笑着说道。
“小伙子，你说得到好听，以为这样小伙子就不跟到媒婆屁股后面追，姑娘就自己到你家来了。中国有句俗话‘有多长的人，就穿多长的衣服——量体裁衣’。”一个年长的人带着批评的口吻说。
“依我看，照杨志勇的设计方案还适当些。”
“杨志勇设计的有些地方没有王工程师的好！”
“王工程师设计的好，但我们没能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也有几个人一直没说话，坐在角落一个劲地抽烟，听着大家的议论。
大队长杨贵扒着叶子烟，没有发表意见。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双方说的都有理。他想探问一下张宝山的意见，说：“宝山，你看怎么办？”
“你的意见呢？”张宝山却反问到。
“我的意见，是不是向县委反映一下情况，提出具体的困难，找国家支持……”
“杨贵同志，这样不行，毛主席说过，我们是主张自力更生的，我们希望有外援，但我们不能依赖它，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如果我们两手向上，就把我们自力更生的精神忘掉了。再说，中国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大队，大家都向国家伸手，国家哪来那么多的钱？一有困难就两手伸向国家，那就不消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了。”
张宝山心里早吃了定心丸，要在杨志勇的设计上反复的修改，修一个地方特色的抽水站。他只觉得这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以免给别人定调子，这样就会影响民主讨论气氛。但是，他的语言里却给他漏了出来，他对杨贵说：“我们在充分听取大家的意见后，开一个临时支部会在决定怎么办吧。”
“……为什么土的不行，非要搞洋的？土的能锻炼我们的思维，能表达我们的思想，我看，还是照土的方案修好。”这是卢腊梅的讲话。
“对！说得好！我们没多少钱，只能从节省出发，就按照的土的修吧！”在坐的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叫好。
“宝山，我们就照土的修吧！”赵大叔说。
“对！宝山叔，我们就照土的修把！”
几个人的发言，让主张修洋式抽水站的人也不再强辩。最后，大家的思想基本上一致了，张宝山走到王工程师的身边：“王工程师，刚才大家的意见，你是听见的，请你帮我们把工程方案修改一下，那些成套的机器，能用本国造的就用本国的，你的意见怎么样？”
王工程师没有马上回答，刚才大家的意见可把他气坏了，特别是卢腊梅刻薄的讲话，说他所设计的工程方案完全脱离了现实，使他心里特别难受。堂堂正正的工程师的面子和威望，让一个黄毛丫头给灭了。他怨恨这里的人没有远见卓识，只顾眼前。他没有明说，坐在板凳上，双手拓着下巴，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王工程师，你看，你的意见怎么样？”张宝山又重复了一遍。
王工程师把头抬起来，用右手在他的头盖上轻轻地敲着说：“哎！头又疼起来了。你们研究决定就行了。”他站起来，把手提包夹在腋下，打着手电筒，回大队办公室的住所去了。
王工程师从指挥部走后，张宝山他们又开了支委会，最后决定在周师傅的帮助下，把杨志勇设计的工程方案结合王工程师的设计方案相互补充。
“周师傅，用我国重庆电机厂造的电机、水汞和变压器能不能抽水上山？”
“根据我这几年来安装的经验来看，重庆电机制造厂制造的这些电器设备性能很好。质量也是过得硬的，照这样办，完全能行的！”周师傅凭他多年的机器安装经验，把电动机的功率，水汞的扬程，用钢笔在一张纸上进行计算后，肯定地回答。
“那工程上用的电器设备，就这样决定下来。”张宝山又翻着渡槽的图纸说：“这渡槽所需要的大号钢筋混泥土，还是个大问题。”
“宝山，这也能就地解决，我们这一带有的是石头，砌一座有洞孔的石桥，在石桥上做渡槽难道不行？”赵大叔是干了多年石活的老石匠，修了很多的石桥，他想，这样也要少花费很多钱。他站起来，挥动着没有食指的右手，激动的说。
“宝山叔，我看那抽水机用的水管，也可以不用大型的刚管，可以用水泥和木板以及道铁扎做成。”杨志勇在修龙安公社电站时，曾安装过机器。公社水电站在修建时没有买到大型输送钢管，就是这样解决问题的，他把这个办法比划着描述了一遍。
“我看还是用石头便利！”赵大叔扒着叶子烟，考虑了一下才说。
“怎么？用石头也能代替钢管了？”有人惊奇的望着赵大叔问。
赵大叔考虑了一下后，他把烟斗在鞋底边敲了敲，慢慢地说：“在粗大的石头中心处，钻通成圆筒，打成石头管子，水从圆洞里就挤出来了。”
“抽水机抽出的水挤压力很大，有可能把石头管子挤烂。”几个年轻人担心地说。
“我们这地方的青石头很坚硬，再说，你就不会把石头打大一点，水管留厚点吗？”赵大叔双手比划着说。
“石头水管要打那么大，又那么长，谁抬得动？只有百万吨以上的吊车才能搬动。”这又是幼稚的杨小明在担心了。
“谁叫你打那么长？把水管打成许多短节。然后，用水泥接起来，不就行了吗？”赵大叔解释着说。
“这能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张宝山一直专心听着赵大叔的说话，他高兴地说。
杨双全见大家都在为抽水站建设出谋划策。他心里也很激动，想起了在初中物理试验里的一项实验，也许对水利工程有用，但他不敢直说，怕的是不成功。他把腊梅叫到指挥部的外边，对卢腊梅说：“腊梅，你还记得我们上初中时的物理，吴老师和我们做‘水在连通器里，它的水面始终是保持平衡的’实验吗？”
卢腊梅回忆了一会儿，理解了杨双全的意思，高兴的说：“双全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修高大的水槽了。”
“对！按连通器的原理，做石头导洪管来代替，这样不是更好吗！”
“对！”“对！”
他们两个马上在指挥部里找了一条橡皮胶管，端了一盆水来，回到指挥部讨论的屋子里，把他们的实验做给大家看，把想法和建议讲给大家听。
“……我想，这样还要比修石桥渡槽少用石头，少花工。”杨双全做完实验后高兴的解释着。
啪啪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