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意外。昆仑山贺客几百人,出了笑话,可是天大了。
天墉城掌门谢鹤与郑广山素来交好,见他这般神色,已知大意。
他望了眼站在身后的白哲翰。白哲翰性子沉稳老练,人又聪明。
天墉城有什么难决之事,谢鹤都要问问他。当初八人下山历练,他夫妇都在其内。
以郑广山的修为才俊,琼华顶的柯芷雪当年就对他倾心不已。
白哲翰修为不及,但文武双全。从小熟读诗书,四书五经,道家佛法,无一不精。
算得上是昆仑八宫几百年来的第一人了。是以妻子对他情有独钟,历练之后就结成夫妇,永结连理。
还生了一个儿子,和郑惜雪年龄相同。但相比郑广山父女的遭遇,却是好得多了。
白哲翰点点头,取出纸扇,轻轻的扇了扇。这是他专心想事情时候的习惯,只有这样才能静下心。
四周的议论之声愈加的嘈杂。幸好与郑广山有隔阂的人都未前来,没人故意来看他的笑话。
但现今的情形,别人不是故意来看笑话,自己却闹了个大笑话。
郑广山无奈,心道:
“今日之事,对不住雪儿了。只要不损及女儿名声,我郑广山还要什么面子?”
但到底能不能不损及女儿名声,实在没有把握。
想着,就要站起跟众人说明此事。只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硬是没能站起。
他回头看去,只见孔涛对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这才放开了手。
郑广山顺着目光望去,只见白哲翰低头沉思,微皱眉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希望。当年八个人中,白哲翰可谓军师。
能力斩一百零七的妖物,无人受重伤,不仅是几人修为高超。白哲翰的谋划也是重中之重。
眼见白哲翰低头思索,显然是在想着计较。不禁心里激动,只希望他能快些想到办法。
郑惜雪跪在地上,头上笼着盖头,别人看不到她的神色模样。
而她心里难受之极,喃喃的道:
“沐哥哥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了?”
这时白哲翰忽然抬头,在妻子费幕晴耳边说了几句话。
费幕晴点头,忙转身走去。
郑广山知道他想到了办法,心里一喜。白哲翰走到他身侧,对谢鹤孔涛三个人小声道:
“现今的办法只有保全侄女的名声。今日前来,与侄女年龄相仿的,又是自己人,大概只有犬子。
我让内人带犬子去换衣服,暂时假扮新郎。先让众人相信,只是新郎来得晚了,并非不来。
反正新婚之前没外人见过新郎,犬子也常年在天墉城,故而这个谎能圆过。
但犬子不能鸠占鹊巢,这个拜堂却不能替代。”
郑广山连连点头,听到这,微皱眉头。
“白兄的意思该怎么办?”
白哲翰接着道:
“我们几个,只有孔涛掌门的内功心法为最。震天铄地也能把握恰当。
等犬子来了,拜堂之前,孔掌门便用震天铄地。
只是吓吓众人,让众人以为忽然地震。大多数人都是寻常百姓,形势必乱,那么这个堂就拜不了。
等地震停了。郑掌门便对众人说,因为忽然地震,拜堂不吉,这个婚先暂且压下,改日再说。
事后有人谈起,自然都说昆仑山掌门女儿新婚当日,昆仑山忽然地震,这婚事便耽搁了。
就算新郎来晚了一炷香时间,也没人会多言。”
郑广山此时方才松了口气。白哲翰又对孔涛道:
“孔掌门,震天铄地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重了自然对昆仑山有所损失,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
要是太轻,未免这个谎就不真了。”
孔涛应道:
“自管放心,震坏几所房屋,郑兄莫怪。”
郑广山忙抱拳道:
“岂敢,孔兄肯帮忙,郑某感激不尽。”
转而大声道:
“众位稍安勿躁。小婿有些急事,马上就会前来。”
议论声小下去很多,但还是有些人小声说着。
郑惜雪心里一喜。
“我就知道沐哥哥不会不要我的。”
不一会儿,就听主婚人喊道:
“新郎到。”
众人都安静下来。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红衣走进。
许多人眼前一亮,这人年纪虽轻,但样貌俊雅,风度翩翩,实在是人中之龙。
不禁都感叹郑广山找了个如此优秀的女婿。
郑广山也大为惊诧,心道:
“白兄聪明绝顶,英俊潇洒。费幕晴师妹美丽温柔,娴静文雅。他们的孩子理当如此。”
转而想起他和马飞飞师妹,不禁一阵伤感。
“小婿来迟,还望岳父大人恕罪。”
郑广山只顾着深思,第一遍竟未听到。身后的谢鹤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忙道: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那就快些去拜堂吧。”
那人躬身行礼。转身到郑惜雪身边跪下。
郑惜雪听得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但想想,沐哥哥一定是太过紧张了,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主婚人见两人跪好,便朗声道:
“一拜天...”
话音未落,忽然地面震动起来。众人果然乱了套,都以为大地震,四散奔逃。
郑惜雪从未经历过地震,忙挽住身边那个她以为是沐钧的人的胳膊。
那人是白哲翰的独子,名为白文萧,今年也正十四岁。
天墉城和昆仑山不同。昆仑山八百弟子,多半都成了家,有了孩子。但是没有人和郑惜雪的年龄相仿。
以当时的风俗,二十岁之前结婚非常正常。
像郑广山这般年纪的人,郑惜雪出生的时候,孩子已经八岁九岁了。
只因郑广山在下山历练之前,心如止水,从未想过娶妻生子之事。
所以三十二岁的时候才有了郑惜雪。
比他年纪小的那批弟子中,基本上是上代掌门的徒孙。
单修真来说,年龄小的孩子与成年人同时起步,相同资质下,成就要远远为高。
就像上代掌门收郑广山为徒的时候,他已经七十几岁,而郑广山只有十岁。
是以这些徒孙在长大成家之后,生的子女,又比郑惜雪少说也小了五岁。
要是沐钧没来,郑惜雪的孩童时代,当真是连个玩伴也没有。
而白文萧却是大大不同。
且不说天墉城城下的居民之多,就只天墉城就有两千弟子。
当年下山历练天墉城派出的三人,谢鹤四十岁,白哲翰二十七岁,费幕晴二十五岁。
掌门是谢鹤的,也没有异议。两人只是去外面历练一番罢了。
最主要的是,天墉城收徒不是特别在意资质。
所以在年龄上就不用非收孩子。在天墉城,各种年纪的人都有,各种年龄的孩子也都有。
白文萧这些年,最多的就是玩伴。
曾经玩过家家,也曾找了漂亮女孩做自己妻子。
现在年纪大了,却和那些女孩子的距离莫名的远了。
今日奉父母之命,来假装新郎。本也是想急人之所难,岂料郑惜雪忽然挽住自己手臂。
那淡淡的体温和馨香,让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沐哥哥,不是真地震了吧,雪儿害怕。”
白文萧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但看那小鸟依人的般的身子,有种要保护她的冲动。
终于大着胆子,握住了郑惜雪的小手,安慰道:
“别怕,有我在,没事。”
郑惜雪听了,果然点了点头,放下心了。她又问道:
“沐哥哥,我们在昆仑山九年了,从来没有过地震,怎么今天忽然地震了?”
白文萧心道:
“原来她和她的沐哥哥青梅竹马,我又算得了什么?”
郑惜雪听他没回答,便不再问了。悄悄的撩起盖头,四下望望。
只见大厅上的人都跑得没了,连爹爹都不在。只能隐约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意思是让大家不要慌张。
那地震似乎也已经停了。她放开白文萧的手臂,扯下盖头。
“沐哥哥,他们...”
忽而看见了身边跪着的男子,哪里却是沐钧?
她慌忙站起,当真觉得一切让她猜不透,为什么忽然会地震?为什么跪在身边的人不是沐哥哥?
她颤抖的问:
“你,你是谁?”
白文萧站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在下白文萧,唐突了姑娘,有罪,有罪。”
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诗书礼法,对答之时毫不失礼节。
郑惜雪听他这般说,稍觉得他并无恶意。白文萧眼见郑惜雪的样貌,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他忽然想起的一句诗: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曾经读起的时候,不懂得其中意思。到了此刻方才明白。
天墉城的女孩虽多,却有哪一个及得上她半分?
也不等她问,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了。郑惜雪越听心里越难受,直到泪流满面。
“到底沐哥哥还是不要我了,他为什么不要我...”
她靠着身后的柱子,喃喃的说着。
白文萧看着她悲戚的神色,心里也兀得难受。
“这样好的姑娘,哪里去找。她的那个沐哥哥忒也没有良心了。”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告诉自己:
“你的沐哥哥不要你,我要你,我要你啊!”
他不知道郑惜雪以后的日子不多了,若是知道,他还会这般想吗?
郑惜雪哭着跑开了,一袭红衣,隐没在了深深的夜色。
这些日子,她的心没痛,这次却比那心痛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