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朦,丛林中更显得迷茫。成钧道:
“白文萧,多说无益。你自杀吧,免得费师叔心里难受。”
白文萧哪里会自杀?他若是有这般骨气,当初宁死不屈,现在仍可是天墉城的英雄。纵然留下郑惜雪母子,她二人当能昂起头自豪的活下去。
等孩子长大,仍可骄傲的说,我爹爹是天墉城英雄。郑惜雪仍会深深爱着他,欣慰的是,自己当初并未看错。
可惜,此时此刻,全然相反。就算自杀,也永远是天墉城的叛徒,为人所不齿。
白文萧聪明绝顶,这时候只可拼死一斗,或许还有生机。管他名声如何,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他“扑通”的跪在地上,哭道:
“娘亲,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吗?”
费幕晴不答话。白文萧接着道:
“记得小时候,娘亲经常跟孩儿说。望孩儿做事随性行事,不可拘泥陈规。今日我迫不得已才进了魔教,实际我心里仍然记挂着天墉城的教诲。”
费幕晴叹息道:
“我是曾的确这么跟你说过。但我也跟你说过,正邪不两立,宁死不屈。当日你中毒,有死而已。却丢了天墉城几百年的清誉,让别人看不起了。”
“可是娘亲,我若死了,你和爹爹怎么办,雪儿和孩子怎么办?我这么做就是想活下来,日后立了功绩再回天墉城与你们相聚。
娘亲为何苦苦相逼,定要孩儿性命?”
费幕晴道:
“娘亲心里很难受,你该知道。我也相信,你要是立了大功,再回天墉城的时候,功过相抵,自没人说些什么?
你如果不泄露天墉城的道法,本也不会定要你性命不可。”
白文萧松了口气,就听费幕晴接着道:
“你是否记得你七岁时候发生的事?”
白文萧微微想想,点了点头。费幕晴脸色沉重,在夜色中更是显得苍白。
“你误闯禁地,服了金蛇内丹。现在内外锁妖塔崩塌,蛇妖逃离,为了不让蛇妖得到内丹,孩儿,你必须死。”
白文萧连连摇头。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取出内丹。取出内丹,我就不用死了。”
“孩儿,我和你爹爹,还有掌门真人,想尽办法都无济于事。本你若在天墉城,我们当全力保护你,不让蛇妖有机可乘。
除非迫不得已,不会伤你性命。可现在你身在魔教,实在无法。”
白文萧瘫坐在地。后悔无用,不叛逃天墉城,自己早几个月就死了。但见费幕晴眼里尽是不舍,知道娘亲不忍心杀死自己。
成钧走到费幕晴身边,道:
”费师叔,你若下不了手,我来吧。“
费幕晴举起手,拦住了成钧。
“我来之前,雪儿生了个男孩,是你的儿子。白家有后,你放心的去吧。”
白文萧想起儿子,倒是当真有些温馨,随即便是愧疚。但命在顷刻,马上苦思脱身之法。
成钧与他无情无义,又有夺妻之恨,绝然不会放过自己。要是能一击杀死杀伤成钧,只娘亲一人,好办得多了。便道:
“沐师兄,我求你一件事。”
成钧冷冷的道:
“说吧。”
“我父母年事已高,我死之后,雪儿和孩子求你多多照料。”
成钧点点头。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白文萧从脖子上取出个银锁。
“这是小时候娘亲给我戴上的,成师兄,你替我交给我那苦命的儿子。”
费幕晴见那银锁,想起小时候白文萧的摸样,忍不住泪如泉涌。成钧见他拿出银锁,是嘱托后事之意,此刻不好再拒绝。
只得走上前,接过银锁。白文萧道:
“成师兄,那银锁的后面有一行小字,望你读给我那孩儿听。”
成钧翻过银锁,去看那行小字。夜色深深,哪里能看清那小字写的什么。正细看的时候,面前生风。
他不敢多想,急忙跃开。幸好他修为精深,毫无防备间,仍生生向后跃开丈余。忽觉,胸口刺痛,鲜血直流。
一道伤口,直贯胸前,连带划破了手臂上部。若不是他反应迅速,身体已经被斩成两半。饶是躲过一死,那一剑还是深入寸许。
要是这一剑划在肚腹,肠子现在已经流了出来。就算在胸口,也是受了极重的剑伤。
他强自站稳,抽出了纯钧。苦于这一剑划断了右手肌肉,手臂使不上力气。只得将纯钧换在左手,这时候却不敢再行进击。
此事突如其来,费幕晴反应过来的时候,成钧已经受了伤。
白文萧见一剑没能杀死成钧,他竟然还能拿剑,不禁有些惊恐。费幕晴忙扶住成钧,见那伤口之深,若不处理,流血过多就有生命危险。
忙撕下衣襟为成钧包扎。成钧咬牙道:
“费师叔,他执迷不悟,是不能束手就擒了。”
费幕晴不语,专心包扎伤口。成钧大声道:
“白文萧,你...”
喉咙一甜,吐了口血,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那一剑到底伤到了肺,呼气不足,内力难以发出平时的一半。白文萧见此,当真大喜过望。
对成钧虽有疑虑,自不那么多了。他执剑站立,承影的光芒映着他的紫衣,显得诡异。
费幕晴包扎了成钧的伤口,提起莫邪。一言不发,直刺过去,势如破竹。白文萧凝神接招,不落下风。
白文萧的剑招都是费幕晴和白哲翰做教,两人剑招本同属一路,不同的就是剑招的熟练变幻和天墉城内功心法了。
这些白文萧万万不及母亲。成钧盘膝坐地,一边调息,一边观望局势。两人斗了数十招,但见费幕晴直刺,白文萧挥剑侧击。
岂料费幕晴忽而收剑,绕开了白文萧正面。成钧看的清楚,费幕晴闪到白文萧身后,举起了莫邪剑。
那眼神中满是愁苦不舍,但片刻就被一层坚毅覆盖。眼见白文萧在劫难逃,费幕晴手腕一松,莫邪剑竟是落在了地上。
白文萧本惊出一身冷汗,现在绝处逢生,惊喜不已。费幕晴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她顿时觉得手臂的伤处麻木不仁,却是中了毒。
那毒性甚慢,不迟不晚刚巧此刻方才发作。她捡起莫邪剑,惨然道:
“文萧,那承影是白家世代相传,非正人君子不可用。你怎能在剑上淬毒?”
成钧一听,才知道那剑上有毒。自己受了这般的重伤,自是中了毒。要是他二人都中剧毒,今日却是难逃一死了。
他肺部受伤,不能大喊。忙运气调息,想逼出毒素。
白文萧想起刚刚惊险的一幕,恨恨的望着娘亲。
“你真的要杀我?”
费幕晴头脑眩晕,定了定神,才稍稍好些。
“我与你成师兄,都以为你仍心存善念。唉...否则我们也不会到了这种境地。想不到你明知是我,还会对你亲生母亲使这种手段。”
白文萧微觉惭愧,但费幕晴要杀死那一幕浮现,心里顿时硬了起来。
“你是我亲生母亲,可我想不到你当真要杀死我。就算我做了错事,就算体内有金蛇内丹,你这般对我,我难道就不是你亲生儿子了?”
费幕晴叹息道:
“我从小教育你,苍生为重。你难道还想不清楚吗?”
白文萧后退了两步,怒道:
“我管什么苍生为重?凭什么为了苍生,我就得死?凭什么!”
费幕晴道:
“命中注定,谁也无法。”
白文萧气急败坏,纵然从前对父母很是尊重,这时候入了魔道,早没了曾经那份彬彬有礼。
“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要杀死我,我就先杀死他!”
费幕晴举起莫邪剑。其实她早没了气力,这一剑摇摇晃晃。白文萧毫不多想,承影直刺,刺进了费幕晴心口,刺穿了她身子。
白文萧头脑一片空白,想起曾经娘亲的怜爱呵护,今日竟能亲手杀死娘亲。如此大逆不道,一时间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费幕晴嘴角流出血来,她万万想不到,白文萧当真会杀自己,无奈惨然一笑。
白文萧大口喘气,顾不得许多,忙抽出了仙剑。想逃,又不知能逃到何处。
费幕晴晃了晃,倒在地上。成钧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世上当真会有此等事情?
他大口喘气,奔到费幕晴身边跪下,将她抱起。也不在意一旁握着承影的白文萧。只见费幕晴奄奄一息,眼角流着眼泪。
成钧顿时怒火狂涌,轻轻放下费幕晴。站起身子,望着白文萧。白文萧不敢看成钧眼神,只是哭道:
“我不是故意,我真不是故意的!”
成钧缓缓抽出纯钧,向着白文萧斩去。白文萧大惊,忘记格挡,转身便跑。成钧重伤之下本无法追上,脚在地上一蹬,身子向前窜了几尺。
一剑削下了白文萧的左臂。白文萧剧痛之下,大呼一声,不管不顾的飞奔。成钧追他不上,坐在地下。
解下伏羲琴,拨弄琴弦。他右手受伤,不能全力。可声音传去,丝毫不缓。
白文萧奔逃之中,见成钧未追来,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了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