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水晶吊灯射出刺眼的光芒。
轩望着伊董,乌黑的眼眸,浅浅的,耀眼的水珠在瞳孔中流淌,没有涌出的冲动。
沫黛熏望着轩,俊美,清瘦的面庞,有着绝望的,夹带恨意的表情。此刻的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也许,那种痛,她比谁都要了解。
她的心,为他有点隐隐作痛。
“孽子~”伊董身体微微倾斜,声音颤抖。
当仅有的意识也模糊了,轩才发觉,最清晰的是决绝的恨意。
轩用手轻轻擦掉嘴角的血丝,眼神空洞。
漫不经心转身,牵着沫黛熏纤长的手指,像一对逃亡的恋人。
会场一片静默,无声无息。
轩和沫黛熏走下楼梯,朝着外面跑去。
忽然,他们停止了脚步。
杜以芸挡在轩的面前,像一座石膏雕塑,没有一丝血气和生机。
轩抬头望向杜以芸,目光黯然。
杜以芸看着轩,眼神犀利。
“她是你的女人,那这几年,我算什么?”
杜以芸狠狠的,愤怒的语气逼迫着轩。
像是在演一场话剧,主角之间出现了第三者。
轩慢慢走近杜以芸,沫黛熏想挣脱轩的手,轩反而越握的紧。
“你只不过是你爸和我爸的一颗棋子。”
轩靠在杜以芸的耳边,声音小的如同急促的呼吸声,只有杜以芸能听到。随后,轩和沫黛熏一起消失在灯光交错的会场。
杜以芸如同抽去了灵魂,僵硬在原地。
想到自己这几年爱着的,守护着的男人,居然把自己当作一枚棋子,这样是悲哀,还是可怜。她想哭,却哭不出没来,她想笑,却没有理由。
安静的黑夜,只有汽车飞驰的声音。
沫黛熏望着旁边正在开车的轩,黑夜中,他的脸没有表情。
伪装得再坚强、再好、始终还是掩饰不了内心的脆弱。特别是在被伤害习惯了的沫黛熏面前。
沫黛熏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到轩的嘴角,冰冷的温度传到轩的身体,轩转头。
黑夜的风穿过车窗,带着凉意。
“还....痛吗?”
他看着沫黛熏,微微的摇摇头。
“你、、很恨你爸爸吧!”
沫黛熏淡然,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口。
因为明白恨一个人的感受,理解恨一个人的痛苦,特别是恨世界上自己最亲的人,去恨他们,那是一种受着精神摧残的过程。其中的艰辛,其中的无可奈何,会有几人能知道。
而沫黛熏就是这群人中的不幸者,当她看到轩望着伊董的时候,她能看穿,轩恨着他的爸爸,那种恨如同她恨自己的妈妈般浓烈。
黑夜,凉风。
轩转过头,望着无边的黑暗,表情冷淡。他似乎在专心开车,可是内心的痛恨早已翻江倒海。
“对,我恨他!”
“为什么”
沫黛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想了解他的一切,她想保持沉默,可是却情不自禁问出来口。
像一阵怒吼,汽车刹车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播,回荡。
轩望向沫黛熏,白皙的皮肤,黝黑的瞳孔,表情黯然。
对她,轩也许也是浓浓的恨意。
沫黛熏与他对视,轩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干净清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幽黯,深邃。
“你想知道吗?”
轩的声音飘荡在车中。
沫黛熏轻轻点头。
面对他在学校的帮助,面对他在薰衣草丛中的解释,面对他在酒会上的奋不顾身,回想起小时候他对她的好,也许,她对他的恨意早已绝提。
车再一次在夜空中飞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夜晚清凉的夜风,带着十足的寒意。
沫黛熏被轩带到一座寂静,没有人居住的山上。
沫黛熏站在山上,感觉身体微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轩牵起沫黛熏的手,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保持温然,沫黛熏没有回头望他,也没有拒绝。
山上有着茂密的深林,在夜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山上的景物,在黑夜中,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似乎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这是哪里?”
沫黛熏依然镇静。
如此阴深,恐怖的山上,一般的女孩可能会大失常态。可是沫黛熏的反应让轩都吃惊。
轩紧紧握着她的手。
夜空下,轩望向没有边际的远方。
良久,轩淡淡的回答。
“我妈住的地方。”
沫黛熏能感觉到轩手指冰冷的温度。
“我带你去看看她!”
沫黛熏明白了他所说的‘他妈住这里’,所以,她没有继续询问,只是被他牵着,安静往前走去。
不知道过多久,他们脚步慢慢停止。
一座凸起的坟墓,前面竖立着石碑,周围的杂草无力的趴着,看上去很萧条。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石碑前发出来,白色的石碑有些老旧,上面有张暗黄发旧的照片,照片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笑容甜蜜娇媚。
“她是......”
“我妈”
轩狠狠的打断了沫黛熏未说出的话,他声音带着细微的愤怒。
“想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
沫黛熏沉默着。
轩放开紧握着沫黛熏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墓前,然后跪下。
他望着照片晶莹的液体从眼眸中流出。
“你爸有权有势,为什么把你妈葬在这荒芜的地方?”
沫黛熏很诧异。
“因为我妈只是小三,在伊家她什么都不是”
简单的回答,轩的背脊僵硬。
沫黛熏感觉自己问道了他的痛点,她有点自责。
“对不起”
沫黛熏慢慢走向跪着的轩。
“不必要对不起,从小到大,从我懂事起,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说我妈是小三,说我是没有爸的孩子。所以,我早已习惯了。”
声音在颤抖。
“可是那天,我和我妈被你们尊称的伊董接回家了,当时我真的好高兴,因为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妈是小三,说我是没有爸的孩子了。”
黑夜中,轩在轻轻的抽泣。
在沫黛熏心中,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当年,他离开自己的时候,以为自己承受的委屈最大,自己受到的伤害最多,可是他却从小就在伤害中长大,伤害中慢慢忍受。无论怎样,自己还有12年幸福的童年,可是他的童年,却是在这样的痛苦中成长。
那一刻,沫黛熏对他没有恨意,只有想守护他的冲动。她停在他身边,轻轻的抱着跪着的他,把他像小孩一样温柔的抱在怀里。
轩冰冷的身体停止颤抖。
“可是当我和我妈踏进伊家,那不是受人凌辱的结束,而是进一步痛苦的开始”轩像个无措的孩子诉说着“因为我妈是小三,被认为是破坏伊家家庭的第三者,所以伊家的人都不喜欢她和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讨好伊家的人,可是他们就是讨厌我”
星空下,她拥抱着他,心底涌动着痛意。
“在伊家,我只能永远的躲在某个地方流泪,因为我不想让我妈妈伤心,她为了我失去了青春,自尊,被人宠爱的机会。所以,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的在伊家过日子。”
莫黛熏蹲下,用手臂轻轻挽着熏的脖子,她把头放在他肩上,似乎想给他力量支撑着快要崩溃的他。
“可是,我妈妈为了救伊家的大儿子,被车撞了,在医院抢救,在最后奄奄一息时,她想看看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可是他却没有来,我妈死的时候,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我,她就连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轩靠在沫黛熏的脸上,两人的呼吸如此接近。
“为什么他们那么残忍,为什么他们在她快死之前不能过来陪陪她,为什么......把唯一守护我的人都夺走了。”
轩像头发怒的狮子,他失去理智般在咆哮。
沫黛熏紧紧拥抱着他,幽黑的瞳孔慢慢的留着泪水。
原来,他承受的痛比她承受的还要多,这世界上起码还有亦洛爱她,她爱着亦洛,能够在痛苦是想着唯一的依靠,可是他似乎连唯一的寄托也没有。
沫黛熏心痛抱着他,越抱越紧。
“让我从现在开始守护你,就像你守护小时候的我一样,不离不弃。好吗?”
沫黛熏缓慢移开靠在轩肩上的头,望着满脸泪水的轩,闪烁的泪珠是黑夜刺眼的光芒。
沫黛熏轻轻擦去轩脸上的泪痕,乌黑的眼眸颤抖着。
“不离不弃”
轩声音很小,他有些惊讶!
“对,不离不弃”
沫黛熏声音坚定,像是在宣布永久的誓言。然后她再一次紧紧抱着他。
他们紧紧的相拥在黑夜中,像是隔世的恋人。
亮如白昼的房间,白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其微小的弧度,犹如一朵凋谢的雏菊。
安静,清凉的空气中流淌着忧郁的气息。
沫妈在灯光下,来回走动,脸色煞白。她很不安,本来是想为曾对小熏的伤害做些弥补,想让她不要在过那种卑下的生活,可是她算错了,她知道小熏的性格,不会让人去决定她的人生,她又再一次无心的伤害到了她。
沫妈十指紧扣。
“咔”
宁静的环境被开门声打破。
沫妈像被雷劈中,或是没来得及反应被吓了般,猛的望向门口。
沫黛熏与沫妈的视线对撞,一切又恢复了死般的寂静。
也许只有几秒,沫黛熏没有表情的移开视线,然后径直的往前走去。
“小熏,对不起”
沫黛熏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止脚步。
“你不要离开家好吗?亦洛需要你陪”
声音带着乞求。
“亦洛呢?”
沫黛熏缓慢的停下,没有回头。
“他已经睡了,我说你去陪你爸的饭局了,他很高兴,以为你开始喜欢你爸了”
“我不会离开亦洛,所以我不会离开这栋‘房子’。而且,不要再拿亦洛当留下我的借口,你们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们自己而已,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在间接伤害亦洛,我可以被你们伤害的体无完肤,但他一次都不行。”
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像在和某个陌生人谈协议,只要协议成功,就可以一拍即散。
沫妈眼角浅浅的鱼尾纹流淌着耀眼的泪珠。
“妈从来没有拿亦洛当借口,今天联婚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伊董临时才告诉我们的,如果你不想联婚,妈不会逼你。无论是谁,只要你自己喜欢,妈就会接受。只是.....”
沫妈犹豫,声音沙哑。
沫黛熏淡淡的望着前方,听着沫妈心碎的声音,她也会痛,毕竟血浓于水,可是她被伤害的痛远远超过了这感觉。
然后转过身,望着眼角留着泪的沫妈。
“只是什么”
眼神冰冷。
“只是伊家二少爷...他可能不适合你。”
“为什么”
依旧带着一股寒意。
“我们企业圈内人都知道,他不学无术,而且和杜董千金有婚啊!而且,他虽说是伊董的儿子,可是,因为他妈......”
“可是我喜欢他,而且会和他走下去”
沫黛熏转身,向楼梯走去,没有回头。
因为她发现,不仅只有伊家人把轩的妈妈当小三,就连外界也对他的身世有着鄙视,她感觉轩真的好可怜,比她还要可怜。所以,她不想听到沫妈把‘小三’二字说出来。
空荡的房间留下沫妈一个人,表情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