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繁繁妈妈声音不对劲,我又返回屋里。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繁繁站在一旁不停地抽泣,伯母象变了一个人,眼睛红得吓人,无力地靠在衣柜边上,手里拿着繁繁让我送给她的那幅画。画册外的包装纸已经脱落,能清楚的看到,画中是一个女人,没有正面,只有背影,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几只海鸥清晰地定格在湛蓝的天空中。
“伯母…!”
我刚想开口,繁繁突然冲了出去。
“繁繁!
她跑出不远我就追上了。
“邵亮”。繁繁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大声地哭了。
“繁繁,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急得不停地问她,又把她拥在我怀里埋得更深。
“繁繁,别哭了,告诉我,猪头笨蛋帮你报仇,繁繁!”我声音不响,却抖得厉害。
繁繁哭得更凶了。我肩头已经完全湿了,伴着她的抽泣,心里一阵凄凉。
好痛!繁繁重重地咬在我肩上,慢慢地,她越咬越紧,我没有拒绝她。如果这样可以减少她的痛苦,我愿意就这么一直让她咬着。
“邵亮,对不起!”
繁繁醒了,天空渐渐飘起了雨丝。
我找了一块淋不着雨的地方坐下,让她靠在我肩上。
“邵亮,对不起。”
“繁繁,你说过的,叫我猪头笨蛋的。”我站起身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我是不是很讨厌,总是在你开心的时候,惹你烦心!”
“不会的,繁繁!你就是我的繁星!”
没一会儿雨停了,见繁繁情绪不再那么强烈,我带她到了KFC。
“繁繁,伯母怎么了?那幅画有什么不对劲么?”我叫了两杯热咖啡,怕繁繁着凉。
“我也不知道,妈妈一见那幅画,突然脸色大变,抓住我,不停地问哪里来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幅画是谁给你的?”我问。
“教授,他说送给我的,曾经有人出高价向他要,他都没肯。”
教授!我刚开始也隐约觉得这幅画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关。但当时事情太突然,我没仔细多想,现在听繁繁说来,确实和教授有点关联。
“教授?!繁繁,教授好象特别关心你。”我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他有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刚开始,我有点害怕,但后来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就没多想。”
我象是有点眉目。要是我的猜测没错,还有一件事需要证实一下。
“繁繁,你还记得教授那个故事么?”
“那个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繁繁很快反应过来。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问。
“他说他以前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但他曾经又深深地伤害过她。后来那个女孩子的父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送女孩子去了英国,从此,他们就断了联系。”
“就这点。”我觉得不对劲。
“对,就这些,怎么,哪里不对么?”
我脑袋一下子变的很乱,刚有点头绪又断了,教授跟我说的故事和对繁繁说的不一样。虽然内容大致相同,但地点和人物的发展都不符合繁繁所说的。看来只是一场巧合罢了,怪不得,那天在我家,我问起繁繁,教授的那个故事,繁繁显得很平静。没错,要是换作我,我也不会对这个平淡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兴趣。
“我送你到屋外,听见妈妈叫我。我一进屋,看见那幅画掉在地上,原以为是妈妈不当心摔了,再说,妈妈的手本来就不方便。小时候她手指不当心给外公弄折过。”
送走繁繁,我回到家。我不用担心了,因为我又看见了伯母繁星般的眼睛。
窗外又下起雨,淋湿了我的派克笔。我起身关上窗,静静地望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一点一滴地落下。
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肩头隐隐作痛,我卸下衣服,一排清晰的牙印,繁繁的。我知道,它现在已经深深地烙在上面了,就跟繁繁永远藏在我心里一样。
*****
第二天
“教授,能出来一下么,我们学校有事找你商量,是关于繁繁的。”
我确信教授一定会来,因为繁繁昨晚在KFC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它让我明白了一切。这么多事情的发生绝非偶然,加上伯母手指上的伤,一定是当年为帮教授办画展,偷家里钱被她父亲打断的。我记得,教授在外滩跟我说过。
我没有告诉繁繁是不愿她伤心。但我不会欺骗教授,我不愿再让他把这个残缺不全的爱情故事继续下去。
“呵呵!小伙子,什么事?”
“教授,我们找一个地方坐坐吧。”说完我径直朝前走去。
我带他去了一家叫‘红色记忆’酒吧。
那里我仅去过一次,和老虎去的。格调不是很高,以怀旧为主旋律,环境幽雅。所以不同于其他概念中的酒吧,吵吵闹闹。
“教授,繁繁妈妈你认识么?”我罐了一大口百威,笔直地问道。
“认识。”
教授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安详,好象我的问题早在他预料之中。
“你见过了,她还好么?”
“我不知道,你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找她?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找她?”
一闪而过的红色光束,柔和,暗淡,又忽然地转瞬即逝,仿佛教授脸上掠过的一丝颤抖。
“凭什么?就凭你那个逢人就说的爱情故事。资格?你以为你有资格埋没繁繁母亲,看到你那幅画后的表情么?”
一仰头,我喝掉了手中的半打百威。
“爱情故事?它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破灭了。”教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却没见他吐出。
“那还有那幅画呢?它是完整无缺的!”我说。
“完整?无缺?你不觉得她没有表情么?”
那幅画!画中一个女人面对大海,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背影和天上的海鸥。
一阵沉默
“画中女孩就是繁繁的母亲,这幅画是我送给她的。二十五年前,当我得知她决定去日本时送的。画中一望无际的大海是日本的北海道。”
“北海道!”
“在她走的前一晚,我凭空想象,画出了这幅画。北海道…她面向着北海道,我们曾经的誓言都将随着她面前的大海,被冲得粉碎。”
“为什么这幅画现在会在你手里?”我问。
“第二天我去机场送她,给她看了这幅画。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画中的含义,冷笑着将它还给了我。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彻底绝望了。”
“教授,既然当时你已经决定不再为她伤心,为什么又会送繁繁那幅画?”我不明白。
“小伙子,你怎么记性不好!那天在外滩跟你说过。”
教授押一口酒继续说道;她走后当晚,我无意间发现她给我的一封信,那句话我永远记得;我不会伤心,因为我们有过只属于彼此的快乐与伤害,它是我们的。”
“其实,那封信当时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安慰罢了。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的学生中,有一个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她的一举一动就宛如当年的小蕊。于是我发了疯地寻找当年的记忆,小蕊说过,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要象我一样,用画笔勾勒出美好的世界。”
“教授,繁繁出生在日本的?”我不想他愈陷愈深。
“小蕊去日本的前一个月,我们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