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她的手机被他放在了旁边,一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八点,她三年多都是每天五点醒,今天居然睡到了八点,希望老板能原谅她。
她浑身不舒服,大概是没洗澡的缘故。但是她还是一分钟都没耽误,拿上东西就走了,有他的地方不是她该待的地方。走回家,把门锁死,关上手机,她开始洗澡。
韩玺拿着早餐和五种甜点走进房间的时候只看到了皱了的床单和掀开了的被子,他给她拿来的换洗衣服和棉条就放在桌子上,没有被动过。
她又走了,场景似曾相识。
这边林子问不敢进到房间来,只能给他发着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马赛,那边的人催着开会。其实林子问也知道他这个问题问错了,他应该问,还要不要开会。结果韩玺直接给他回了电话,林子问有点不理解,怎么苏瓷在屋里他还给他打上电话了?
“子问,会你去开,你不愿意去就别去了。这两个月的事儿都给苏岩宇做吧,他差不多也能独当一面了,董事会的任期也快到了,我把股份都给平平,你提前和董事们打个招呼。”
“韩大,”林子问有点儿懵了,“苏瓷活了你连公司都不要了?”
好歹也得赚钱养家吧,他Boss不干了他怎么办?
韩玺笑了笑,公司本来也不是他的。
“我可能还是得回老地方,没准去西边待几年,你不愿意就留公司里,苏岩宇不为难你。”
“韩大,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行了,这都是后话,你先把这几件事儿办了吧。”
林子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句“诶,行,放心吧”就挂掉了电话。
韩玺把手机扔在床上,躺在了苏瓷刚刚躺过的地方。她好像没有换洗发露,头发还是那种香味,很淡的甜。昨晚他没有睡着,就在她旁边看着她,他觉得好像没有过很久,不经意地瞥过窗子,居然天亮了。
想着她平时都睡到很晚才起,他现在离开一会儿也没有关系。六点多的时候他轻轻地出门,给她买了衣服和棉条,又去买食材给她做早餐,最后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去买了蛋糕回来。
可是时间还是差了,她已经走了。
镇里只有她一个中国女人,找到不难,他拿上外套一路问,终于问道了,却停在了门口没有敲门。
他给骆连川打了电话。
两人约在苏瓷工作的那家咖啡馆,不为别的,韩玺就是想知道她这几年都在哪里活着,跟那些人来往,那个地方怎么样,那些人好不好。
苏瓷没有在店里工作,她藏不住事儿,心里太乱了,只能把自己锁在家里,进行自我说服和自我克制。韩玺和骆连川面对面而坐,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一点儿东西。我帮她飞到了德国,她住在我房子里,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躺床上玩儿游戏看手机。后来突然说要还我钱,自己去咖啡馆找了个工作,做的挺开心的。差不多两年前,咖啡馆老板,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老头,回法国了,她就跟着来了,现在除了做咖啡还当导游。我一个月来看她一次,其他的事儿不清楚。”
“没人知道她还活着?”
“我和程臻知道,她不让说。”
“她怎么活的?靠她自己挣的钱?”
“对,我给她她也不要。你看她之前买个碟子瓶子的好几十万,真没钱的时候可省了,两年了就那几件衣服。”
他想了想昨天晚上她的细胳膊,可能真是饿瘦的。
“那你呢,来回飞了四年,她一点儿情都不领?”
骆连川无奈地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么记仇的人,被她打了叉的人在她心里也就那样了。”
韩玺点了点头。
骆连川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还有最后一件事儿,这几年她谈过恋爱,还有一个是,女的,”骆连川的眼里有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过最后都散了,这还是咖啡馆的老头告诉我的。你加油吧。”
看着韩玺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骆连川起身买单,“我下午的飞机,先走了。”
韩玺剩了大半杯的咖啡和基本没怎么动的三明治,脑子里一片混乱。
从他骗她开始,他失去了多少东西,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他走到她的家门口,按了门铃。
她当然不会开,是谁都不开,她谁都不想看见。一直到傍晚她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实在饿得撑不住了才起来,打算出门买些菜。
刚开门就看见有个人站在门的旁边。
他站了多久?一个下午?
她当做没看见,关上门走了。他也不说话,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
她买了一块鲈鱼,几个西红柿,两根胡萝卜,还有一些豆荚和龙蒿。她不紧不慢地提着食材回家,他最后还是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拦在了门口。
“平平,咱俩谈谈。”
她看都没看他,“谈什么?”
“谈谈婚姻,你活着,咱们的婚姻没结束。”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可能你太忙了小事儿都记不住,离婚协议书我早就签字了,剩下的程序你来办,我和你没什么婚姻可言。”
“嗯,可是我没办。”
她不想和他说下去,“那你在这儿等吧,我吃完饭再说。”
他点点头,“好。”
她关上门,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让她和他面对面谈婚姻,她道行还不够,做不到。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去上班,韩玺依然站在门口。情形和昨天傍晚一样,她走在前面,他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偏偏她工作的地方是咖啡馆,他是顾客,她拒绝不了。
他点了一杯咖啡,坐在了离柜台最近的一桌。
一个上午她都专心地做着甜点,路过他这儿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确实有点儿撑不住了,连着两个晚上没睡觉,咖啡都散不了困意。
“苏,这是你前男友吧?”另一个服务员问她。
“不是,我只是认识他,和他不熟。”
“不可能,看你今天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一定是。”
“他确实不是我前男友,是我的前夫。”
“前夫?你们为什么离婚,床上不和谐?”
她在心里为这种直白翻了个白眼,然后答道:“不是,他不爱我,他爱另一个人,八年了,到现在应该十二年了吧。”
“既然他不爱你,那为什么要和你结婚,这不符合逻辑。”
“好了,不要说了,这个话题让我想吐。”
女服务员耸了耸肩,“好吧。那上次那个男生呢,为什么分手?”
“哪个?”
“就是那个德国人,棕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那个,我觉得他人不错啊。”
“嗯…和他在一起我很累,还是一个人好。”
每次都会停在最后一步,然后哭个没完,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她以为只要能给她安全感,那谁都可以,可是她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受不了。
可她也只能怪自己。
下午的时候客人多了起来,可能是店里声音很大,韩玺被吵醒了。他抬头看了看柜台,还好,平平还在。
他点了一份套餐,吃完就离开了,苏瓷看见那个桌子空了,终于松了口气。
可晚上回家的时候还是在门口看见了他,大概他下午只是回去换了个衣服,手上还多了五个小盒子。
她面无表情地开门,他站在旁边说道:“平平,我只是想进去看看。”
“我不习惯让别人进我家。”
“我不是别人。”
她这次没能拦住他,他一个转身就进来了。
看着原本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被这个占着她心的男人染指,苏瓷内心的火要忍不住了,她尽量让自己冷静,对韩玺说道:“你出去。”
“谈完我就走。”
他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终于发作,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砸到他身上,他不躲,就这么站着让她砸。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就凭你和我结过婚?你是我前夫?婚姻算个什么东西!你也就是个能给我安全感的男人,安全感有的是人给我,用不着你。我现在不弄死你已经是不孝了,但是我不想杀你,脏我的手,你给我滚。”
她颤抖着拿着半碎的玻璃杯,一直没举起来。
他迈过地上的支离破碎,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伸手抚上她的脸。
“骂我就骂,哭什么?把自己哭成这样,还不如不骂。”他一点一点抹着她的眼泪,然后把碎了的玻璃杯拿了过来。
“平平,我欠你苏堂的公司,我还给你。我欠你苏堂的命,我确实不能让他活过来,所以如果你愿意要,我就用自己的命还。你不愿意自己动手也没事,我可以自己来,我知道你不敢看,我不当着你的面。”
她突然就哭出了声,声音很大,好像是从五脏六腑发出来的。
“我买了几个蛋糕,你那天晚上梦里说想吃,我问了甜点店的老板说你最喜欢吃这几个味道。”他用手握住被子破碎的边缘,稍稍用力,血就流下来了。
她看见他的血滴在地板上,哭声更大了,他用另一只手给她抹眼泪。
“平平,我这辈子遇见你之前从来没犯过什么错,我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每个决定都是对的。自从和你结婚以后,我就没对过,所以我活该没有媳妇儿。你走了以后我总以为你能给我托梦,但是我从来都没梦见过你。我一直想着,如果你在梦里告诉我你孤单,我就去陪你。我早就把遗书写好了,放在书房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
“你以后别一直一个人,我知道你长大了,不要人抱不要人哄了,但是遇到什么事儿你一个人扛太累了。你也别动不动就哭,当然了和你老公可以,他肯定吃你这一套。”
他的手最后离开了她的脸,“有时间还是回趟国吧,苏岩宇挺想你的。”
他这只手松开了玻璃杯,地上的血已经聚成一小滩了。他把杯子放在上衣口袋里,把外套脱下来,擦着地上的血。
她已经浑身冰凉,连哭都没了力气,眼睁睁看着他用外套把血擦干净,顺带着把玻璃碎片也收到了一起。
他把门打开,回头对她说道:“蛋糕别忘了吃,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她还是拉住了他没有受伤的手,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他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