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挂,星辰铺空,墨亲王府的戏乐声在这静谧的夜下,却传得老远。
台上的戏子们仍旧唱而不疲,已将剧情推至守桥叛将孙飞虎带兵围住寺院,要抢崔莺莺为妻这一段,而崔夫人四处求救无援,因而许愿:“两厢僧俗人等听者,但有退的贼兵者,老生做主倒赔妆奁,将女儿莺莺配她为妻。”
张生人未现声先到:“张生有退兵之计。”随即便已书信一封传以身为征西大元帅的好友杜确,信词书:“小弟张生顿首拜,书奉君实老兄台,应试路过河中界,天外飞来大祸灾。孙飞虎兵困萧寺外,他要夺崔家女裙钗,三日后救兵不到贼不退,玉石俱焚事可哀,小弟与全庙僧俗翘首待,专望将军白马来……”
“听闻前段时间那靖远侯去尚书府提亲遭到了这位玉小姐的拒绝,想必玉小姐心性颇高啊。”我好不容易被带入戏中,却忽然听旁边一个姬妾笑吟吟地说道:“要说我东昭国,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嫁入靖远侯府呢,玉小姐虽是庶出,但是难得侯爷看上你,为何玉小姐不喜反拒呢?”
坐于她身旁的另一个姬妾接上话娇笑道:“瞧姐姐说的,人家玉小姐可未必就看得上侯爷。你想啊,靖远侯虽官居一品,可到底只是个侯爷啊……”
我坐观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自然听得出她们明里是针对于我,可是我与她们素未相识,想来是借此机会教二姐难堪。正想着该如何婉辩,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那姬妾又道:“妾身还听说,玉小姐从墨安寺来,还对下人自称‘小尼’,莫非玉小姐已经出家了不成?”顿了顿,面上一改娇笑,奇道:“既然已是出家人,但瞧着玉小姐的这身妆容打扮,倒像是春心未了呢……”
这番话讽刺的意味显然露骨之极,我微微侧目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二姐,她却低眸怔怔的看着楼下,不知在想着什么。原本我就未指望她能辩护我周全,如今看来,她果真是没有打算搀和进来。
细细一想,那两个姬妾既敢这样没轻没重的旁敲侧击,大概是根本没有将二姐放在眼里。如此一来,估计二姐在这王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哦?慧妃倒是说说,是哪个下人多的嘴?”
沉默了片刻,一道阴沉的男性声音骤然插了进来,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方才一直专心戏文上的墨亲王。
“来者是客,你们身为本王侧妃,却在这里口无遮拦,有失大体,存心想让人家看本王的笑话是么?”墨亲王沉声道。
那两个姬妾闻言一惊,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惶恐地颔首道:“妾身不敢!”
“不敢?”墨亲王冷声一笑,淡漠道“本王得闲看个戏,被你们搅得这般不得安生,还说不敢?”
“这……妾身……”
墨亲王看也不看她们:“你们回去反省思过吧,未得本王允许,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那两人面面相觑,吓得赶紧跪下磕头:“恕罪啊王爷!妾身知错了……”
墨亲王面沉如水,半晌,忽然将手一挥,森然道:“滚出去!”
两人顿时住了嘴,望着眼前发怒的人又不敢再说话,只任下人们将她们扶起,慢慢往外走去。
我默默地环顾四周,竟无一人站出来替她们求情,想必她们二人在这王府里也是友少敌多。墨亲王平日里看起来深沉稳重,却不知也有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可若只是因那两姬妾说的话难听了点,就被禁足于寝宫之中,确实有些小题大作。
禁足一事我亦早有体会,深知其中坐立不安的心情,倘若墨亲王一直不松口,她们岂不是要疯掉。
略作踌躇,我终是站起来面向墨亲王,拢袖轻道:“此事因民女而起,还望王爷切莫怪罪两位娘娘。”
墨亲王看着戏台,语气淡淡地说道:“本王管妻无方,与你无关。”
我还想劝解,只觉衣袖被人扯了两下,一回头,二姐冲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无奈之下,我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二姐凑过来幽幽地说道:“王爷做了决定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祸从口出不懂么?你冲动是小,可别连累了旁人……”说完,玉手一动,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
我望着她泰然自若的举止,心头不禁沉了沉,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