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微凉的气息,穆芷璃来到卧龙村的第三个月。千年之后自己所住的城市,这个时候应该会下起漫天的大雪吧。而这里是一派温吞的冬季。蓝的浓郁的天层层铺盖过来。早晨在村边的山路上看见整个村子在淡淡的晨雾里,朦胧的,缥缈的,却有着自己觉得舒适的清冷。不经意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子就这样在生活的指间轻轻滑过。闲下来,细细回味一番,会发现有很多事物都沾染上了时光的味道。
静静的,旧旧的,却是美好的。可是。。。自己终究不是这里的人啊。有时哼着熟悉的歌,会想起彼时那个静坐书桌前啜饮咖啡的自己。笔记本会放着自己喜欢的歌谣。在无数个夜晚曾轻轻哼着的旋律,那时还有天启,会递来一个摆放精巧的果盘。然后与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而今一别不过三个月,却像过去了几年般的漫长。甚至连天启的容颜,自己回忆起来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是因为明知自己如今与他的距离早已不是心的远近,而是时间与空间的相隔。再见已无可能,才会忘的如此理所应当,毅然决然吗?曾经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唱过的歌,以及爱过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离散天涯。
“哎。。。”只是轻轻的叹气,却什么也不愿意去说。都是那个死吴亮。去了半个多月了,却一封信都没写过。都是少了他天天解闷儿,自己才会又开始胡思乱想起以前的事情,才会没来由的伤感。忍不住捡起脚边的小石子,扔进了水田中,却把鱼儿惊的四散开去。想想这些鱼儿还是吴亮一个月前,和她一起翘了吴先生的课。挽着裤脚,在水里一条一条抓给她的。
清冷的河水打湿了吴亮的前襟,而吴亮在水里一上一下略显滑稽的模样,惹得当时的她笑得前仰后和。后来回去的时候,还被吴先生逮了个正着。当时两个人远远的就看见吴先生拉的老长的脸。穆芷璃都已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爱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模样。想着大不了就是罚抄经书100遍而已,却不想吴亮一把挡在她面前,硬是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当时穆芷璃就忍不住扶额,心痛的想:“亮亮啊亮亮,你也不想想你老爸是何许人也,能看不出来,这样的小点子,不是你那种只有一根线路的小脑瓜想的出来的啊。你这么包庇我,看起来是为我好,实则害我啊,到时候,你爸万一一激动,连你一起罚了,谁帮我抄经书啊。”也正如穆芷璃所想,吴先生直接无视了吴亮的英勇护弟。越过吴亮,直接看向穆芷璃,秉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的原则,穆芷璃把她水田养鱼,农业多栖发展的策略绘声绘色的道出。也如穆芷璃所料。
吴先生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富含感情的看着她,不但没有罚她和吴亮,还特别停课几天让她下田指导。其实最初找吴亮给她抓鱼,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养着玩的。但当她看到吴先生已经气的有些铁青的脸,以及一想到又要熬夜抄书时,忍不住背脊一凉,脑子转的飞速,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借口。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借口以及之前的绿肥,没过多久,就传遍了这片古老的大地,最后甚至传进来当今圣上的耳里。。
也是在这水田边上,她告诉吴亮,既然做了兄弟,那么以后就是“一日为兄,终身为父了”。要什么好的都给她,发生什么事都要维护他。做什么事都要依着她,简单一句话,就是有难吴亮当,有福她来享。吴亮开始还辩驳了几句,最后就屈服于她舌下生花,滔滔不绝的解释了。至此吴亮还真的如大熊护小熊般的护着她。也是在这水田边上,吴亮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前来与她道别。
他青涩的脸上充满了对于未来的渴盼与自信,在旁人的欢声笑语中,她脸上的却莫测的寥落与哀伤,以及眸光深处让人难解的复杂与担忧,古来征战几人回,心里反复出现这句古老苍凉的句子,却是那时她看向吴亮,最诚挚的担心。“吴亮,我要你答应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她努力调笑道,最后还是看向了别处。极低却极郑重的说到:“我知你此番前去,是去完成你一直的夙愿,你觉得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征战沙场,有所作为。可是孰知古来征战几人回,很多和你一样的人,还壮志未酬,便已早早战死沙场。一捧黄土之后,你若只是个小兵小卒,谁会记得你,谁又会祭奠你。只有你这乡野山涧的老父,会每每为晚年丧子,膝下无人而悲伤,还有熟知你的我们祭奠你而已。”
“墨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知道自古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若是我真战死沙场,哪怕只是小兵小卒,对于我也是荣耀,这是为国捐躯啊,你应该为我而高兴的,况且爹也说过可为大我舍小我啊。”当时吴亮真诚而淳朴的说到。“是么,那我还真是应该为你的愚忠而高兴啊,吴亮,你今年虽然16,却武艺不凡,勇武过人,经过几年的磨练,应该是可以成为大将之才的人。
我想这也是吴先生所期盼的。所以他才会传你武功秘籍,严格的训练你,吴亮你有没有想过,吴先生他一代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诗书。却对武学不知分毫。他为何没有强迫你子承父业,学他所学,反而不辞辛苦的为你请师拜友,授你武艺,兵法?就是为了让你,在沙场上作为一个无名小卒战死吗?那师父他何必如此费心竭虑,早早的送你去戍守边关不是更能随了你贤良忠心的愿了。”“这。。。”被君墨染一番话说的犹豫了。
“师父不过是看出你是块学武的材料,才不强求你继承他的衣钵,师父他总是教你一些用兵之法,常常教你忠良之道。是希望你能为国效力,发挥你最大的才能,为东晋的江山出力,能为外抗蛮夷,内扶朝乱出力。我问你,要真如你说的做了小兵小卒,一死了之,能解决什么问题,蛮夷的铁骑依然不会停止践踏东晋的土地,叛国之军也不会停止侵略建康的野心,而你,师父如此栽培你,是相信你能为这些事情鞠躬尽瘁,你却满心满眼的只有你的愚忠,师父何其悲也,东晋何其悲耶。”穆芷璃看向吴亮。吴亮只觉如醍醐灌顶,深深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懊悔。
“哎呀墨染啊,我的好弟弟,为兄愚钝啊,竟看不出父亲如此苦心,不孝也,只想一己拙见,正如墨染所言愚忠也,请墨染指点一二,为兄必谨记在心,不敢忘却。墨染莫要生气可好?”吴亮忙作了揖,腼腆的笑笑。“哎,亮亮啊,你若信我,还是那句话打得过就狠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包括扭转败局。”穆芷璃也不看他,状似无意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