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晨醒过来,睁开眼睛时撞上了一双幽深的带着关切的眼眸,她微闭了一下眼睑,再次睁开时,看清了眼前的这脸。这张脸上写满了憔悴,始终光洁干净的下颌已生出密密的短须,眼窝深陷。安雪晨心里一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段庭坚这么憔悴的容颜。
安雪晨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她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虚弱无力。
“想喝水吗?”段庭坚的声音无比的温柔。
安雪晨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撑起上身想坐起来,但身体绵软的却没有成功,段庭坚伸手扶起她的上身,把枕头靠在床头,然后把她的上身靠在枕头上,让她靠坐在床上,又帮她把被子重新掖好。
段庭坚坐在她身旁,静静地凝望着她,目光深邃的深不可测。这样的目光令安雪晨生出一丝怯然,她垂下眼睫不看他。
段庭坚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有一件事,我想我们必须商量一下。”
商量?他什么时候做事会和她商量?安雪晨的心头划过一丝不详,她抬起眼睫望向段庭坚。
段庭坚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被单上:“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安雪晨一怔,最近她一心只想着照顾雪阳,对于这方面她竟然完全忘记采取措施了。她的脸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她吸了口气,冷静道:“你想我怎么做?”
“你说呢?”段庭坚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安雪晨垂下眼睫,沉默了两秒后,语气冷淡道:“你如果要我做了,我没有意见。”
段庭坚的面色猛地阴沉下来,五官如同抹了薄冰,眸底闪过一丝怒意,他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安雪晨足足五分钟之久。
安雪晨侧过头,把脸别向旁边,不看他。
段庭坚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胸口,脸上的阴戾之色也渐渐散去,他沉声道:“医生帮你检查过了,说你长期睡眠不足,甚至营养不良,身体太过虚弱,根本不能做流产。”
安雪晨转过头来,望着段庭坚:“你想怎么办?”
段庭坚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缓缓开口道:“生下来。”
“生下来?”安雪晨望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你就这样随便找个女人为你生孩子?”
段庭坚倏地转过身,目光冷冽如冰。
安雪晨把脸别开,避开他的目光,冷声道:“你觉得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对孩子公平吗?”
段庭坚走到床边,重新坐回安雪晨身旁,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扳正,勾了勾唇角,微眯着眼睛说:“怎么会没有母亲,孩子生下来当然要母亲带着。”
安雪晨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慢慢开口问:“这话什么意思?”
段庭坚松开手,轻柔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两手撑在她头两侧的床头上,直视着她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们结婚。”
“结婚?”安雪晨一怔:“为什么?”
段庭坚怒极反笑,他收回手,低下头,用食指和拇指夹着眉心揉捏起来。他从飞机上再到这里,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一天一夜,当得知她怀孕了,他带着欣喜和紧张等着她醒来,而她睁开眼后,却不想要这个孩子,当他和这个女人谈结婚时,这个女人却反问他为什么。
他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段庭坚缓缓抬起头,脸上显不出情绪的望着安雪晨,眼眸深沉幽暗,眸底黑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沉声道:“雪阳也已经知道,他的手术日期定在五天后,我想你的决定应该对他会有影响。”
安雪晨轻蹙一下眉,垂下眼睫,沉默了良久,低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段庭坚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竟然很害怕听到她说不字。
“雪阳现在在哪里?”安雪晨轻轻问
“他一路上太疲劳,在隔壁的休息室休息,他醒了会来看你。”
“我想再睡一会儿。”安雪晨这时候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有些事情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段庭坚伸手扶起她的上身,放平枕头,把她身体轻轻平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深深地又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安雪晨望着段庭坚离开的背影发愣,这一刻的心绪突然乱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做选择。她闭上眼睛想清理一下头绪,但睡意却瞬间向她袭来,只一会儿的时间,她已沉入睡梦中。
当安雪晨再次醒来时,看到安雪阳坐在她的床边,睁着大眼安静地望着她。看到她醒来,那双眼睛立刻欢快地笑成了半个月圆型:“姐,你醒了。”
安雪晨看着安雪阳温柔地笑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安雪阳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姐,飞机上你可吓坏我了,我看到庭坚哥也吓得不轻,不过总算你没事了。”
“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姐,你都有宝宝,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安雪阳嗔怪道,他忽然俯下头,把脸在安雪晨的腹部,欢喜地说道:“我好希望早点看到这个小东西,他一定像姐姐一样漂亮。”
安雪晨看着眼前这张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个的脸,心里止不住的泛酸。她撑起上身坐了起来,安雪阳赶紧抬起头,起身扶着她的肩让她靠坐在床头。
安雪晨拉起安雪阳的手,安雪阳在她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安雪晨伸手温柔地抚了一下安雪阳额前的发,轻轻开口道:“雪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术,等你身体全好了,我再要孩子也不迟啊。”
“姐,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个话要是让庭坚哥听到了,他一定会生气的。”安雪阳惊叫道。
安雪晨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开始我还有点担心,没想到庭坚哥知道你有孩子了,非常高兴,我问他会娶你吗,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安雪晨一愣,她眼前浮现出之前站在这里的那张带着怒意的脸。
“姐,我看得出来,庭坚哥对你很好,”安雪阳握起安雪晨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姐,我希望你幸福,你幸福了,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安雪晨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语气里带一丝哽咽:“雪阳……”
安雪阳揽住安雪晨的肩,轻轻地抱着她,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姐,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就是亲手牵着你把你交给你的爱人,我的这个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而且还能让我看见你当妈妈的样子,我真的好开心。”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没有人能保证手术的百分之百成功,也没人能保证手术后我就一定能完全恢复,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还能有多少时间,所以,姐,让我亲眼看到你穿嫁人的样子,让我看着你成为幸福的妈妈。”
“雪阳,你在胡说什么?”安雪晨想从安雪阳怀里挣扎开,但被安雪阳紧紧抱着。
“姐,你已经为我牺牲了很多,我不要你再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幸福,你如果不答应,那我就不做手术了。”有一滴温热的泪滴落在安雪晨的颈上,灼烫了她的心。
安雪晨眼里的水雾终于化成一行泪,滑落脸颊,她环抱着安雪阳,颤声道:“姐答应,姐答应……”
安雪晨忽然想起段庭坚说她的决定会对雪阳有影响,原来他早就知道雪阳的想法,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毫无退路了。
段庭坚在酒吧里看见Matt时,他正在让服务生把好几种鸡尾酒混倒在一个酒杯里。他总是喜欢喝这样的混酒,每次还都要不一样的,他喝这样的混酒居然从来都不会醉,段庭坚有时会奇怪地想,他的身体构造是不是不同于一般人。
Matt看到段庭坚后,开心地叫他:“坚,要不要也来一杯?”
段庭坚摇了摇头,要了一杯威士忌。
Matt瞥了段庭坚一眼:“你真决定了?”
“恩。”段庭坚慢慢地喝了一口威士忌。
“你有多少把握?”
“5.5”段庭坚沉默了片刻,把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缓缓地全部倒入口中。
Matt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坚,你绕了半个地球威逼利诱把我绑到中国为她弟弟做手术,第一次开口承认一个女人是属于你的,三天内居然就着急着要结婚,结婚还一定要选在英国举行,居然胜算把握只有半成,哈哈。”
段庭坚面无表情地瞥了Matt一眼,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Matt凑近段庭坚的脸,故作愤慨道:“坚,我好嫉妒你,嫉妒你终于爱上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却不爱你,更嫉妒你对女人的痴情也要超过我。”
段庭坚低着头,眼睛盯着酒杯,用手把玩着酒杯不说话。
“你真以为用婚姻捆住的她?她如果想走,再繁复的法律都困不住她,到那时你的把握又是多少?”Matt让服务生帮他又重新调一杯口味不同的混酒。
“5.5”,段庭坚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哈,坚,我越来越嫉妒你了,如果那个时候,你的胜算降为0,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她可真是迷人。”Matt端着酒杯,格格地开心大笑起来,
段庭坚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Matt:“如果她没有爱上我,她更不会爱你。”
Matt刚才还开心大笑的脸瞬间一板,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往吧台上一掷,生气地叫道:“段庭坚,我决定一个月里不见你。”说完转身就走。
他一生气就会叫他的全名,段庭坚挑了挑眉毛,轻轻地抿了口酒杯里的酒。
Matt走了两步,没有回头,却大声地叫了句:“你结婚那天除外。”说完又格格地大笑起来,扬长而去。
段庭坚弯起唇角,轻笑了起来,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如果那个胜算真的降为0,他也会用尽余生在0的前面加上1。
他仰起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全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