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最诡异的时刻。
小荒暂不清楚这种改变的意味。
只是在鸟瞰山下风景时,发现了更缤纷的色彩。
只是在仰望苍穹繁星时,感悟了更别样的精彩。
星辰运转一定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牵动你我此刻牵挂。
坐在阁顶望着虞岚,愣愣出神,眼神同往昔并不寻常。
许是因为太多天不见吧,谁懂呢?
那绯事过后,虞岚不知有意回避还是怎的,许多天未到青辉阁,也是今日才来的。
拿了本书卷,一如往常,坐在树荫底下,默默地念起来。
阅罢一段篇章,翻至下一页,望望远,养一养眼,看见正走将过来的少年。
李时荒。
绒妈教他束过发,拾掇过他的衣装,看起来清俊许多,早不是流哈喇子的顽童模样。
至身材,稍显瘦削,身高在这两年中迅速长了起来,一点不比其他少年差,常年熬夜观星原因,眼圈有点烟熏,幸而眼神还算明澈,不失英气。
至举止,多年无人管教,走路时颠颠跳跳,身板倒直,亦痞亦雅,有失斯文、无伤大雅。
便是这样一个少年,缓缓走来,踏着叫人好笑的步伐,比以往多了几分生涩,差点又忘了如何行走,险险将自己绊倒,故作镇定,停在虞岚前边。
“咦?”
虞岚困惑,心下揣摩这玩世不恭的臭小子又在想些什么恶搞的鬼点子,便没有急着下一步的温习,只对他送去陌生的寒目——那寒目不够寒,欠了些火候,多了份温润。
“我可以问你问题吗?”小荒说。
“你说说看。”虞岚说。
“我想问说,提亲,是什么意思?”
小荒些许焦虑,轻捻着衣衫。
虞岚抿抿嘴,道:“提亲的意思,是说一个男孩子跟一个女孩子,到了成亲的年龄,就会请媒人牵线,促成两人间的婚事。”
“成亲又是什么意思?”
虞岚眨儿眼,有一点支吾,道:“成亲……成亲就是,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了,忧佳相随,生死相守,至少……这么承诺的。”
“所以,你要和青月城的沈什么人,永远在一起了吗?”小荒像含着酸果说话,心中萌动、懵懂。
虞岚说:“也许吧。”
李小荒说:“那以后你还会常来这儿看我吗?”
虞岚顿了顿,微微摇头,道:“不能了。”
莫名心酸。
他想起些他们间的故事。
五年陪伴未告白,一朝话别,破碎了年华与期许。
“哦。”小荒低头沉默,脸上写满失落,期期艾艾,“那,你可以……不要跟他,成亲吗?我……”
不嘻闹,不作乱,仅是极认真的交谈。
虞岚被问的哑然,想了会儿,轻叹气,终是摇头轻语:“我未必由得自己,你也只是术中顽石。”
复又将视线挪回书上。
少年听不明了的话语。
“虞岚姐,我会想你的,会非常非常想你的。”他倔强地说,衣脚皱成了团。
攀上对面的另一株大石块,端坐。
虞岚不知有没有在听小荒说,目光在字句中停留,似念到迷糊处,娥眉轻锁,继续安静品读个中滋味。
时光在她的娴静中徜徉,也在他的专注中荡漾。
会跳舞的长发,会唱歌的睫毛,会说话的眼睛,娴静,是她身上至美的气质。
虞岚合上书,望一眼他,嘴角微扬,藏着浅笑,捻着术诀,忽而翩跹起身,曼妙舞动,于是乎,阵阵寒风旋绕场中,夹带着白雪纷纷,那雪片很大,但下得很缓,片片轻悠悠飘落。
“【雪落成殇】,吾以爱之名将你万年封印。”
书上绝不是这么写的吧?
来不及细想,刚才还轻忽忽黏在身上的雪花,突然间迅速收拢,化作冰块,将李小荒冻成了雪人。
一只温柔手在雪人的脸颊上摸了摸。
“好吧,我承认,我也会想你的。”
五六月的天气,阳光普照,身上的雪在一点点融化,在她走远以后。
※※※※
家有小女当嫁,虞家宅院连日门庭若市,访客说媒者不断,今日怕是最热闹的一天了。
沈家送聘队伍从北城门外行入,担花扛礼,声势浩大,直往虞家大宅而去。
这是一支从青月城前来的队伍。
青月城是毗邻于青辉城的,北方的一座大城。
说是毗邻,其实也相隔着二山二林,近千里路程。
说到沈家,乃青月城的名门望族,沈父是青月城城主,兼管理周遭乡镇治安行政,沈家公子则与虞岚年龄相仿,大不上几岁。
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早在虞岚始龀之年,坊间就有传闻,两家私里定了亲。
城中多数人都将送上祝福。
因为从十余年前直至今日,城里的每户人家,每天,都在享用沈家的“滴水”之恩。
事情需从十八年前说起,那年青辉城气候突变,滴雨难求,致使土地干涸、湖泊枯竭,作物颗粒无收,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虞女皇联合诸位前辈使尽办法亦无可奈何,后一度传言受上天诅咒。
最艰难的时候,“救世主”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对水元类法术深有研究的青月城术皇沈清云,凭上古圣典,成功为青辉城祈得了珍贵的降雨。
今日恩家礼聘队伍到来,自然受到沿街居民的欢迎。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嫉妒的闲言碎语……
“大兴哥,虽说在咱青辉城里,论才华只有你配得上虞岚,但今天来的这家伙,不知道比你怎样?”
“比个卵蛋,他爹厉害,他就一定厉害啊?”
“哈哈,讨老婆不靠家室还靠本事不成?十几岁的小人能有多大本事?不过也有例外,那阿傻走运,能被虞小姐亲一口,这算什么事儿,想想就来气,要不我们放点风声……”
“放!不过,他两的事谁还不知道?只管走着瞧,他这次不死也得落个残废,权贵最重面子,就凭此一件事,沈公子的脸面肯定挂不住,杀了他都不奇怪!”
“那可真解恨。”
“哼……干,你们瞧,沈公子那得意的样,绿帽都扣脑门上了还笑,操蛋,不看了,玩儿去。”
于是窝了一肚子火的刘代兴带队玩儿去了。
……
就是这样一个热闹的早上,虞家上下也比往常殷勤了些。
张术司早起便忙着张罗。
沈家的送聘队伍尚在半道。
虞家大宅已经收拾得当,准备好接待。
虞岚的父亲去得早,虞女皇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疼爱有加,对其终身大事,自然很是上心。
但在会客的前堂,却坐着不请自来的两人,陆雪绒、李时荒,挑了这么个没得空闲的时间。
兴许其他管事的都忙去了,让这两只小鬼头蹿进了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