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绒见着李时荒就哭,就往他怀里钻,说起自个这两天的经历:
原来两天前从城南林子返回的夜晚她来找小荒,恰逢李夫子匆忙启动法阵戒备时没留意,把她困在了青辉阁戒严的领域之内,回过神时见院里头满是冷面獠牙的“鬼怪”,吓得不敢出去,就这么躲了两天,饿了两天。
李时荒轻拍她颤抖的肩膀,问:“绒妹乖,看见谁来过没?”
陆雪绒想了想,点头说:“有的,我就看见张术司昨天来过。”
“张术司?他说了什么?”
“他好像在到处找你,说今天还会过来,他都不救我出去,还骂我,说我死在里面算了,为什么他要这么说话啊,呜呜……青辉城到底怎么了,感觉好多东西都变得好可怕……呜呜……”陆雪绒说着大哭起来。
小姑娘已经完全混乱了,外面风起云涌,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小荒哥可以依靠,所以在李时荒给她擦眼泪跟耐心的安慰时,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呜~呜……”
泪止住了,呜咽停不下来,一下一下地抽啜。
“绒妹不怕,有我呢,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嗯,呜……”
李时荒走到青辉阁门口,思绪万千,他对张术司没什么好感,却不知张术司意欲何为,正思忖,看见外边的情况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夜幕笼罩下,星辉映照中,一个个满身凶煞的游灵,手持颜色隐淡的一柄柄刀叉棍棒,围绕着青辉阁来回游荡。
尽管知道是法阵戒备仍叫人畏惧。
“师姐,”李时荒谨慎问道:“你能解开这禁制吗?”
析琪走向门口,边说:“不用解开,李夫子向铸阵的宝珠通了你我的名,它们都是点草成兵的守将,虽然面目狰狞,但只管守着不让外人闯入,不会伤我们,但绒妹就不一定了,李夫子应当没通她的名,她现在只能呆在阁中。”
“哦,绒妹,那你先留在这儿好吗?”
“好。”
李时荒正要出去,析琪眼疾手快把他扯了回来。
三人躲在门后。
“怎么?”李时荒小声说。
“嘘——山下来人了。”析师姐压低声音。
说完引两人往阁楼二层走,趴在纱窗旁往外望。
情绪莫名地紧张起来,连同呼吸都变得轻慢,待那人走近,李时荒和析琪同时轻呼:“张术司?!”
张术司缓缓走到法阵布置的屏障边缘,扫了几眼,大声喊话道:“里头的人出来,我有要事告知,李时荒?陆雪绒,陆雪绒!呵,真死里头了?没死就吱一声。”
李时荒眉头渐锁,手掌不由紧握,想揍人,想一拳打烂张术司不合时宜的蔑笑脸。
“咳咳,”张术司清清嗓门,又以更高的音量喊道,“不敢出来也罢,事情我还是照说,你可听仔细了,虞女皇和李夫子如今受困长眠山,自身难保,你别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另外,沈术皇刚刚找到了彻底解决旱情的方法,虞岚小姐正被押解往祭天坛的路上,要用于祭神,想救她的话就赶紧出来,想当孬种的话就继续缩着!”
李夫子自身难保?
虞岚用于祭神?!
李时荒闻言诧异不已,飞速跑上阁顶,立于青辉至高点的烈烈风中,头发在数度挣动中尽数散开,肆意狂舞。
“我便在此,李夫子怎么了?姓沈的又想怎样!”李时荒喊。
“呵,总算敢露头了,”张术司看见李时荒,满意了,讽刺说,“怎么李夫子没告诉你事情的缘由么?条件很简单,你去换虞岚,谁让你好好的阿傻不当,非要是什么‘天才’呢!”
李时荒听他说的话,和看他此刻脸上令人作呕的嘴脸,结合往昔每每遭遇时的神情言语,依稀想通透了,这个虞府总管、张术司、张向翎,可能和狗腿子是一样的东西。
小荒心里来气,大声咒骂道:“虞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沈清云的走狗!”
张向翎脸色骤然阴沉:“啊呸,你说谁走狗?什么好人坏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我帮了沈术皇又如何?你懂个屁,你给我出来,看老子不抽死你。”
李时荒火气更盛,道:“走狗走狗走狗走狗!”
张向翎被激怒,双拳中注满元气便要冲阵而入,但他连屏障都未能破口,反遭巨力震动伤了自身,还惊动了守阵的众“游灵”。
只看只听:阁顶苍穹宝珠骤亮,散下浮光如秘令,夜风夹杂着历历鬼啸,数只巡逻的守将面露凶相,加快速度冲向张向翎,举刀便砍,瞬间十几道刀气飞射而出,汇成一虎面悍兽,悍兽高举利爪,大力挥臂而去。
张向翎面色惨绿,急招气盾以护身。
虚空中一声震天动地的炸裂。
“轰!”
身后大树巨颤,飘下满空落叶。
再看张向翎,面色惨白,手捂胸口,整个跪在地上。
李时荒爽了,大声叫好道:“哈哈,怎么跪下了?”
吃了大亏的张术司堪堪站起,豪无悔意,怒气冲冲道:“孙子,有本事在里边躲一辈子,我这就收拾虞岚去,场面会非常精彩,你真的不来看一眼么?”
姓张的放完话便走。
小荒听到这些,彻底败阵,颓然坐地气势全无,不待张向翎走远,喊道:“张术司,我会出去,你让沈清云等着,虞岚若受点伤,我定不饶你!”
“哼。”
山风中传来张向翎最后一声轻蔑,他虽吃了亏、受了伤,但仍占上风,李时荒虽骂得舒畅,但最终还是要遵从对方制定的“规则”,去赴死。
真正的盖世英雄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一定都不会有“赴死”的悲观想法,所以,他终究不是英雄。
张向翎走远后,析师姐和陆雪绒一同攀上阁顶观星坛。
“小荒哥……”陆雪绒说。
惟幸未陷落于低迷,李时荒复又站起身子,默默跳下阁楼。
往简居处倒腾了一会,带了些吃的回来给绒妹,蹲在她旁边,撕开馒头片儿喂她吃,没说话。
久未有那样的相处:静坐高台,静看芳华。
时间静逝,不过数日,只是眼中的世间事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真要去么?”析琪说。
“嗯。”
“唉,便去吧。”析琪说。
陆雪绒紧紧抓住李时荒的衣脚,紧张道:“小荒哥,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的吧?”
难以回答的问题。
李时荒伸出手,摸摸她童真稚气的脸颊。
“还会回来的吧?”
陆雪绒的眼睛忽闪忽闪,眼泪悄悄又要漫出来。
原本以为,凡事若竭尽全力,哪怕赌上性命,就不该有悔恨,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小女孩告诉他:如果说介入了一个人的人生,就隐隐对那个人有了责任。
他想起答应要一起找寻身世之谜。
有事未尽,有志未行,怎舍得长辞?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去她眼角的湿,坚定道:“会的,会回来的,你在这儿等我。”
一个承诺。
陆雪绒便开心地松开手,开心地笑了,开心地大口吃东西,开心地说:“嗯啊,小荒哥我相信你,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等到你回来为止!”
一个信任。
在两人伸出小指勾在一起的时候,凝结成宿命般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