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赛菲尔从睡梦中唤醒的,是轻轻的敲门声,以及巴伦吠叫的声音。
现在是清晨,天空才刚刚泛白。习惯赖床的赛菲尔摇了摇略微疲惫的脑袋,望向窗外。外面巴伦的声音,变得越发吵闹起来,紧接着木门再次传来了敲打声。赛菲尔套上外衣,在下床的同时扎上了头发。
“是谁呀!稍等一下!”
赛菲尔如此回答,意外的没有任何响应,敲门声和巴伦的叫声同时消失。
虽然很可能又是隔壁欠揍小鬼的恶作剧,但最近村子里也的确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陌生面孔。赛菲尔犹豫片刻,将放在枕边的腰带系上,右手把腰带上的匕首调整到后腰的位置。摸着匕首手柄,赛菲尔朝着木门靠近。
巴伦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它发出的是低沉的‘呜呜’声。讨厌的预感浮上心头,旋即就传来了‘不要,住手啦!’这样的叫喊。咦?等等!!这个声音…难道是……
一把推开木门,巴伦的毛病果然又犯了。面红耳赤的访客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长裙,另一只手阻挡着巴伦的入侵。赛菲尔顺手抄起门边的木棍,正钻着裙底的巴伦宛如遇见到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瞬间掉头拔腿就跑,一溜烟的躲进了院子角落的狗窝。
“唔!终于得救了!果然只有你才能对付这个坏家伙!”
访客整理着自己的长裙说话,赛菲尔满脸尴尬,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远处微微露出脑袋的色狗。
“真是抱歉,祭祀大人!我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育它,根治掉它的坏习惯!不过…那个…约定的时间…不是明天吗?咦?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用这么夸张啦!巴伦只是顽皮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都和你说过几次了,要叫我姐姐!老是祭祀大人…祭祀大人的叫,我又不是祭祀殿里那些身居高位的老头子,这么叫听起来怪怪的,而且就喜好来说我觉得叫姐姐会更亲切。”
“但是,祭祀大人就是祭祀大人啊!”
赛菲尔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对方皱起了眉头。
当然这并赛菲尔非故意找茬,如果用喜欢和讨厌来区分,她自然是喜欢对方的。不,应该说不仅仅是喜欢,甚至是达到了憧憬的高度。所以才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做出让对方蒙羞的行为。
不过,面前这位笑容凝固的人视乎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说!叫我妮!雅!姐!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突然的,脸就这么被捏住了!对面眯着眼睛的笑容中,散发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好可怕的魄力!赛菲尔没有想到温柔的祭祀大人,竟然会做出像小孩子一般的赌气行为。
伴随着沉默的同时,赛菲尔脸部的形状在不断变化,起初只是轻轻拉扯,但逐渐变成了随意揉捏,虽然感觉也不坏啦,不过总觉得憧憬的对象,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
“这可不是命令,而是温柔姐姐的请求!真的不是命令哦!”
原来是命令啊!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嘛。只是…本以为祭祀大人是为了让自己屈服才捏起脸蛋,可现在对方似乎打从心底觉得有趣,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手上的动作也完全没有停下。
“知道啦,知道啦,快…放手,放手啦!”
赛菲尔鼓起脸颊,妮雅满意的点头,顺势牵住了对方的手。自然的,握紧,手指传来的热量,让赛菲尔的胸口不禁涌起了一股暖流。自父亲离开以来,只有妮雅像亲人一般对待她。相牵的手指,感觉非常舒服,就像是薄薄的绢丝一般的触感,就像快要溶化了一般……
“真的可以这样叫吗?那个…妮雅…姐?”
“当然可以!赛菲尔这么可爱,当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突然造访的确有些唐突,我是因为担心伯母的病情,才会提前赶来,而且我这次准备的这种草药,在采集之后要尽快处理,这样药效才不会流失。”
妮雅用手指了指口袋中墨绿色的植物,牵着赛菲尔走进房间。宛如房屋主人一般,妮雅熟练的从水缸里倒出清水,开始清洗药草。在除去不需要的根茎部分之后,将草药碾压成碎末,然后放进装满水的罐子当中蒸煮。赛菲尔跟在一旁,一边学习药草的处理方式,一边打些下手。直到中午,两人才忙完手中的事物。
“这下就行了,一定要刚才那样顺着叶纹清洗,还有根茎必须清除干净,其中含有少量毒素,虽然不会致命,但吃下去会让人不舒服,刚才的步骤都记住了吗?”
赛菲尔回忆了之前的细节,轻轻点头。妮雅像是确定一般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深吸一口气,秀丽侧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替伯母看病。记住不要让伯母看出倪端。”
伴随着妮雅轻柔的话语,悲伤的情感从赛菲尔的心底溢了出来,她默默的点着头,跟着妮雅走进卧室。妮雅坐在床边,将右手放在赛菲尔母亲的额头上一动不动。虽然魔法能够治疗伤口,但却不能治愈疾病。赛菲尔知道这点,所以才对仅仅是为了缓解母亲痛苦就浪费宝贵魔力的妮雅发自内心的尊敬。
“妮雅姐,母亲的病情如何了?”
赛菲尔站在卧室边,小心的发问。扶靠在门框上的手指有些微微发白,但不管多么担心,她都只能面无表情地拼命忍耐着。
“唔…我看看…已经好转了不少,没关系的,只需要静下心来调养,很快就能康复了。伯母,可不能逞强哦!下床走走没关系,但是重活就免了,不然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妮雅站起身来,对着赛菲尔的母亲露出蜜糖融化般笑容,光是看着那个笑容,就会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祭祀大人,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面对妮雅的笑容,母亲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跟着绽放出了柔和的笑容。可是,那柔和的笑容明明没有一丝阴霾……但赛菲尔的胸口却不知为何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
“母亲,妮雅姐都说只要好好休息就能康复了,你可得好好听话哦!”
赛菲尔将被褥重新搭在母亲身上,跟着妮雅走出卧室。虽然从头到尾看起来都非常自然,但她下意识揉搓拇指的动作却显得相当紧张。
“那个…妮雅姐…”
赛菲尔瞄了一眼卧室,在看见妮雅不动声色的摇头之后,她的瞳孔中,蒙上了些许的阴影,但马上又打起精神露出了微笑。
“对了,我昨天有猎到不错的东西哦,就在后院,妮雅姐肯定没有见过这种大家伙,我带你去看看吧!”
正时春季,温暖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地面,很是清爽,微风夹杂的泥土的气味轻轻拂过。巴伦站在不远处,吐着舌头看着躲在后院角落的两人。周围的氛围明明非常柔和、温暖,但是沉重、阴暗的东西却在赛菲尔的胸口不断积聚。
“那个…妮雅姐,请告诉我实情,母亲的病…那个…还有救吗?”
虽然满脸焦急的赛菲尔很迫切的想得到答案,但心中似乎又害怕听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回答,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妮雅沉默不语,所以赛菲尔更加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上次配的那种药也不行吗?”
“对不起,如果那种药都没什么用的话,我…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缓解伯母的痛苦,以及尽量延长她的寿命。”
妮雅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瞳孔中,声音中,都混入了深深的悲哀。而赛菲尔的眼眸里也充满了同样的凄惨色彩。
也就是说,这一年来所有的努力都还是白费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是我做错了什么所受到的惩罚吗?”
嘶吼着,呻吟着,咆哮着,痛苦着,赛菲尔的眼睛、嘴唇及胸口仿佛开始缓缓冻结,全身都充斥着阴暗而冰冷的绝望感。
“对不起,赛菲尔,是我能力不足,如果我的懂的东西在多一些,说不定就能调配出更有效的药剂。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妮雅眼眶湿润了,但她却认为自己没有哭泣的资格,于是拼命地忍耐着。可是,有一颗不听话的泪滴从她脸颓上滚落。赛菲尔瞬间清醒了过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痛苦对妮雅来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赛菲尔紧紧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不,这不是妮雅姐的错,妮雅姐不适合这样的表情,仅仅看着这样的她就会让人觉得心疼,仅仅听着那声音就会有种胸口被勒紧的感觉。
“妮雅姐已经帮了我和母亲很多了,不然那个时候母亲就已经……那个时候,对我们伸出援手的就只有妮雅姐,妮雅姐是好人,所以请你不要自责!如果真的没办法,那…那也是……”
喉咙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咽着一般,接下来的话语完全说不出口。眼泪在赛菲尔的眼眶中打转,真的没办法了吗?难道母亲也要离我而去吗?然而,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话语,敲打着她疯狂跳动的心脏。
“等等,如果是那个…如果那个传说中能够治愈一切病痛,被称为万能秘药的果实,是不是就能治好母亲的病?”
妮雅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睁大了眼睛。
“怎么…不,你是从哪听到这个消息的?”
“前几天去镇里,路过的佣兵说的。据说在南边沙漠边缘的遗迹中,有人发现了万能的秘药…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是不是…”
“不行!那个的话绝对不行!你不能去!不管是真是假,那都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能去的地方!”
妮雅抓着赛菲尔的肩膀来回摇晃。
虽然知道妮雅姐在替自己担心,但如果母亲的顽疾连妮雅姐都没办法治好,那自己根本想不到能够拯救母亲的其他办法!所以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必须赌一把,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连母亲也不在的话,那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能犹豫!没错,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只有通过了这个考验,我才能拯救母亲!所以……
“我知道了!”
…对不起…
“如果是妮雅姐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放弃了!”
…我说了慌…
“再说我现在也没办法离家,村里的春耕和狩猎都需要人手…”
…我决定了!…
“而且,母亲也离不开我的照顾…”
…我要去南方的遗迹…
“虽然现在不行,但总能想到其他办法!”
…因为我已别无选择…
总之不管是冲动也好,鲁莽也好,还是脑袋发热也罢,虽然很对不起替我担心的妮雅姐,但我一定要尝试自己想到的一切可能!
“你明白就好。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那伯母怎么办?赛菲尔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不会对姐姐说谎的,对不对?”
妮雅将手放在赛菲尔的头顶,语气变得非常温柔。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妮雅姐真的犹如姐姐一般。赛菲尔的胸口被既温暖、又苦涩的感觉所填满。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赛菲尔在内心不断道歉,但依旧对着妮雅露点着头。
“恩!好孩子!”
妮雅盯着赛菲尔的眼睛说话,却又带着苦涩的笑容摇头,她在奇妙的地方总是直觉很准,搞不好已经发觉什么了。双方都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妮雅才缓缓开口。
“对了,赛菲尔一个人既要照顾家人,又要忙碌农活,肯定会忙不过来。干脆明天我带些行李过来,在这里打搅一段时间,正好这段时间比较闲,就过来帮忙照顾伯母吧。”
“这样的话,真是帮大忙了!”
赛菲尔再次点头,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意志。妮雅轻叹了一口气,握紧了赛菲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