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白驹过隙,一晃眼就是三月之久...
苏槿当初在皇宫里连夜缝补好的那只半旧锦囊,也还是抵不过时光缓慢的冲刷,在她的记忆里慢慢淡去。
直到深秋的某一日,一个年轻的男子造访了苏府,这才又激起了苏槿记忆里的涟漪。
属于她但其实也不属于她的传奇自此拉开了序幕。
当她带着疑惑跨过大门前的石槛来到门外时,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一样的四方髻插黄杨木簪,腰间一柄佩剑。只不过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的圆领袍。
“是他!”苏槿心底不觉一惊,迅速回忆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在皇宫里遇到那个令她心思微妙的男子的夜晚。没想到他竟会来到姑苏,并且还找到了自己!
男子本是背对着苏槿的。似乎是听到了细微的响动,便回过头来。看到苏槿便露出了一种与当初截然不同的笑容,很柔很暖。只听他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看来你不仅是女红做得好,诗书也颇通呢。我说得对吧,苏槿姑娘?”
听着他文绉绉的语气,苏槿心里难免有些丧气:“你......都知道了?”
“不然?”男子的口气里充满着慧黠,随即温文一笑,“不知苏槿姑娘是否肯赏脸去品茗楼喝杯茶?”
苏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他。待她反应过来,载着两人的马车已经停稳在姑苏以茶韵而名满天下的楼——品茗楼的正门前了。
男子不由分说地,抓起苏槿细弱的手腕便想要下车。苏槿慌乱间挣扎,有些急切地喊道:“公子请自重,你我身份有别!”
男子回望,脸上还是与语气一般慧黠的笑容,没有初见他时的冰冷,多的只是一份唯一的柔情:“和你一样,我也是有名字的。鄙姓南宫,单名子漠。字子阳。”
苏槿听到他的名字便忘记了挣扎,只觉得无比惊讶。虽然她对当朝南宫世族的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南宫世族的平狄侯南宫尹,知道他那忠义纯孝,颇有治国王者之气的独子南宫子漠。但无论怎样,这些都只是只言片语的听闻。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能够见到他,并和他如此相处。
“何必惊慌如此?”南宫子漠丝毫没有苏槿想象中的那种倨傲和冷清的形象,只是略显顽皮和柔情地看着苏槿呆滞的神情,“放心。我只是来拿回你欠我的东西而已。”
步入品茗楼。堂倌将两人领上二楼临窗雅座。周围气氛清幽,只是几个书生文人在细细啜饮面前的茶水,身旁零落着几位雅妓,轻抚着古琴,发出瑟瑟的清音。南宫子漠让小二沏好一壶落英云雾,为苏槿斟满一盏,轻轻推到她面前。一股冷丝丝的幽香散发在云雾蒸腾间。
“我的东西,你可缝好了?”南宫子漠自己也捧起茶盏,细品一口,露出微妙的陶醉神情。“你这一缝三月,让我等得颇苦。”
“家中有急。我不得不随爹爹赶回姑苏。”苏槿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失你之约,并非我的本意。”说着苏槿下意识地摸摸襦裙内侧的口袋,竟发现自己自缝好之日就一直将这锦囊一刻不离地携带于身。“这锦囊,早已缝好。现在还你。”说着她掏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锦囊,放到南宫子漠面前。
南宫漠看到锦囊,眼里的神色一凝。他小心地持起锦囊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细致地将它收进衣襟。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敞开的雕花窗外的一阵喧哗打断——原来是倾盆大雨。
南宫子漠在大雨炸开的喧嚣间,偏头看向苏槿的侧脸:清瘦而白皙。一弯青黛色的柳叶眉,其间酝酿着淡到无味的忧郁;一双秋水般澄澈的双眼,此时正有些担忧地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满头浓密的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插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襦裙搭配月白披风,别有一番韵味。
“一庭烟雨锁静愁。”苏槿在冥思间忽然听见南宫子漠的沉吟,不觉回过神来望向他。只见他此刻正也认真地望着自己,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情愫。莫名地,她忽然也感到了胸口涌上来的一阵悸动。她似乎也有些明白之前她的所作所为了。那些她曾经觉得不能解释的,不能为自己所理解的,都有几分明了了。
“槿儿,”南宫子漠深邃地望着苏槿澄澈的双眼,“你觉得我可好?”
苏槿不料有此一问,怔怔地说,“你很好,忠义纯孝,人说如此,我亦觉如此。”苏槿撇过头去不看南宫子漠,“从没有人唤我槿儿,你是第一个。”
“既是这样。槿儿的名,就为我一人所有,”南宫子漠靠近苏槿,“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南......”苏槿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南宫漠的手指掩住了口唇,“以后叫我子漠就好。就像只有我能叫你‘槿儿’一样......”
苏槿被突然发生的一切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直到被南宫子漠放开之后她也不得言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南宫子漠的,又是怎么与南宫子漠分开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与父母用了晚膳。当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对现世的知觉时,已是临近就寝的时间了。
“槿儿,三日后我来府上接你。”苏槿唯一能够记忆起的只有南宫子漠临走时在她耳畔低语的这句话。现在这句话更是变成了她的整个世界,一直像翻腾回旋的陷阱一般让她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苏槿房间的花烛蜡泪在一夜之间融成一滩。鸡鸣月隐时,翠儿进门伺候苏槿洗漱更衣时,才发觉她一夜无眠,眼神仿佛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