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所有的事情都像约好一样接踵而至,先是一周前的出版社招标改期、然后是儿子天赐得了多动症,接着又是自己摔伤,这一系列都令天佑身心俱疲,那英俊的面庞满是倦意,司机小张贴心地播放了老总最钟爱的《布依瑟侬》,曲调幽怨深情,沁人心脾……
透着车窗看着外面的华灯初上,映照着那双忧郁的眼神更加深陷。
此时城市另一边的温蕊同样透过病房的外窗眺望着这座城市再次进入暮色蒙蒙。
以前从不信命的温蕊经过这半年的风风雨雨,也不得不相信中国人“本命年”犯太岁的说法了。
如果不是这场始料未及的车祸,一个月后的她应该和男友孔文出现在浪漫之都法国的街头双宿双飞才对。
由于母亲是满族,有个哥哥从小都是她在这代独生子同龄人中,最值得骄傲的,如今望着从小宠爱她的哥哥,每日像穿越回童年的幼儿一样,丧失了所有记忆,就连最爱的家人也不认识时,真是心如刀割。
天佑拄着拐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端坐着何涛的“小姨子”李敏。
保姆巧巧上前接过包低声说:“谢总,小敏姑娘等你两个小时了。”
天佑嘴角挤出笑容道:“小敏来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听姐夫说你腿受伤了,所以特意带了些止痛、消炎的药给你。”身材高挑的小敏起身温婉地说。
“这该死的何涛怎么跟长舌妇一样。”天佑小声嘀咕道。
小敏疑惑地说:“你说什么?”
“噢,我说太麻烦你了,等了那么久,还没吃饭吧,那一起随便吃些。”转身问巧巧:“小东西呢?”
巧巧还未张口,小敏抢着说道:“我给他在网上订了套一年级教材,马上就要上学了,我让他先预习一下。”
天佑听后心中不禁暗笑,你这是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的节奏呀,那小崽子我平常让他学习都跟要他命一样,更别说其他人催促他预习了!
巧巧在一旁估计也是明白其中道理,强忍窃笑,唯独小敏毫不自知的在一旁还为自己的聪明期待天佑的表扬。
此时从饭厅走出的葛姨说道:“天佑今天腿好些了吗?记得吃药,别一忙就忘了。”
“好多了,大夫说过两天再去医院换下药估计就可以了。”
“后天我休息,到时我陪你去医院换药吧。”
“那怎么好意思,再说只是处理一下伤口,不必兴师动众的,我一个人就可以,谢谢!”天佑匆忙回绝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葛姨连忙解围道:“大家快去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病房里温蕊为哥哥擦洗之后又开始按医生的吩咐做着手和脚的康复训练,七月暑天里,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小温呀,歇歇吧,看把你累的!”同病房的家属阿姨说道。
“我不累,阿姨。”
“你这孩子真懂事,我看你哥只要你在精气神就好些,而且就听你的话。”
“我哥从小最疼我了,家里什么都让着我,现在估计也是怕我累着,所以我说啥他都听着。”温蕊有些哽咽地说。
餐厅里大家围坐在一起。
“天佑哥,今天我妈说苗苗的入学证明已经办好了,天赐的入学手续办的怎么样了?”小敏询问道。
“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苗苗是本地户口,我们户口在宁波,算借读,所以手续要复杂些。”
巧巧插话道:“听说如果户籍不在学区内的,上培优小学要花很多钱。”
“没办法,培优小学是重点小学,无论从师资还是设施都是最好的,现在都是独生子,谁都想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物以稀为贵吗,而且我们又是借读,无形之中是占用了当地的优势资源,所以没办法,想上就要掏这部分费用。”
“我一个同学在培优小学,要不我帮打听打听办的怎么样了,快开学了别耽误天赐上学才好。”小敏殷勤地说着。
突然天赐放下碗筷满脸不悦地说:“我吃饱了!”说完撇着嘴离开了餐厅。
“噢,不用了,都快办好了没必要让你再搭这人情,谢谢!”天佑说完只顾埋头吃饭,不再发声。
气氛又陷入尴尬。
夜里温蕊坐在一辆车上,迎面一辆货车突然飞驰而来,强光直射,坐在副驾驶坐位上的她被刺的闭上双眼,“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啊!”
温蕊从梦中惊醒喊道,在陪护的床上坐起,一头虚汗,恍惚间双手紧紧相握。
同住的阿姨打开台灯说道:“小温又做噩梦了?”
温蕊气喘吁吁道:“阿姨对不起,又把你们吵醒了。”
“没事,谁遇见车祸都会做好久噩梦的,过段时间慢慢就好了。”
“不好意思阿姨,你们关灯睡吧。”
漆黑的病房里,温蕊将头深埋进手掌里,无声的哭泣。
第二天温蕊又如约前去试课。
跟在保姆身后都不记得拐了几个弯,终于被带到了一间专门的瑜伽房,只见一位女子正在缓慢地全神贯注地做着瑜伽。
保姆轻声说道:“曼丽妈,钢琴老师来了。”
“请坐老师,看样子很年轻呀,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今年刚毕业吧。”练瑜伽的女子道。
“您记性很好,我是才从西安音乐学院刚毕业。”
“我老公托人想请你们学校教授来给我们家曼丽上课,可他们都不肯,觉得丢面,那天看了你的自荐信,所以想那就试试吧,好歹也是科班出身总比那些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强些。”
“谢谢您给我这次试课的机会,我想先了解一下,您的小孩弹过哪些作品?考过级吗?”
“据我所知,小汤都弹完了,车尔尼299、599都弹过了,三级已考过。我顺便说一下,我对曼丽的要求是比较高的,她将来肯定是要出国的,所以希望在她十岁之前就把钢琴十级考完。”
温蕊不由吃了一惊:“十岁?您和她之前的老师就是这样规划的吗?”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怎么了?做不到吗?”
“通常来说,十岁考过十级的确不多,这要求孩子一来要有很好的音乐天赋,二来还要有非常刻苦的精神。”
“我们家曼丽很有天赋的,至于如何练琴,那就要看你怎么教了?如果方法得当,我认为是可以事半功倍的,价格你也尽管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温蕊一时语塞,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女主人朝保姆抬了抬下巴说:“小雅,给老师念一下教学协议。
保姆随之拿起一沓厚厚地资料念道:
钢琴教学协议
甲方:温蕊
乙方:冯艳(陈曼丽监护人)
一、甲乙双方在平等自愿,协商一致的基础上达成以下协议:
1、甲方通过与乙方协商,负责对陈曼丽的钢琴进行教学,经过一年要达到全国业余钢琴五级的水平,即完成教学目标。
2、甲方在教学过程中不得采取强迫、体罚、语言暴力等手段对待学生,一经发现,立刻终止协议。
3、甲方上课时会被全程拍摄,以防止甲方敷衍了事或拖延时间。
保姆的嘴吧嗒吧嗒地不停地念着,过时空……
温蕊听着协议不由一脸无奈,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就像腐败的清朝政府正预签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一样令人不耻。
在另一位试课的学生家里,温蕊看了看一旁200多斤大块头的高中男生,满脸的青春痘和胡茬都呼之欲出,指甲里满是污垢,不禁生生的咽了口唾沫。
家长满脸的媚笑道:“温老师,我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看来文化科不太理想,考上二本的机会也不大,能不能麻烦您教他几首曲子,让他考个全国随便哪个音乐学院都行。”
“那请问他之前弹到什么水平,考过级吗?乐理方面的知识学过多少?温蕊仔细地询问道。
“他压根连钢琴都没摸过,简谱也不识更别说五线谱了。我就是听隔壁邻居讲,很多高中生什么也不会,艺考前让老师突击几个月,就学几首考级的曲子死记硬背,这样也能通过考试。再者你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吗?肯定认识人,你帮我找找关系,再花点钱,不就都搞定了吗?中间的好处费一定少不了你的!拜托你了温老师!”家长满眼的期许。
温蕊犹如雷劈,笑容僵硬的看向家长。
晚上八点多,天佑依然在办公室独自加班。
小张气喘吁吁跑来:“谢总,不好意思,我想先走一会,我老婆刚才下楼不小心摔了,医生说好像是先兆流产。”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呀?”
“现在已经八点了公司人都没了,可您的脚……
“没关系,已经处理过没大碍,我可以打车,而且门口还有公交,这几天你就在医院安心陪老婆,快去吧。”天佑安慰道。
“嗯,谢谢谢总,那我先走了。”
半个小时后天佑拄着拐在路边打车,连来了两趟出租都被别人抢走了,此时一辆公交车正好驶来。
天佑拄着拐刚上了公交车,司机便按响了提示语音:请给老幼病残孕及抱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
座无虚席的公交车里所有的乘客眼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天佑只得在众人的眼光中尴尬地拄拐向车厢里走去。
一位大爷起身让座道:“来坐我这,离门近,等会下车方便。”
“您座,我不……”天佑慌忙摆手。
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站在旁边的一位女生用手拍了拍坐在老幼病残孕专座上插着耳机佯装看不见的青年。
“小伙子麻烦给这位师傅让个座,总不能让大爷让座对吧。谢谢了!”这位女生便是温蕊。
插耳机的青年用眼睛斜着瞅了瞅:“哟,美女同情残疾人学**呢,好吧,那本尊就成全你吧。”
温蕊“切”的一声,不屑地将头扭向窗外。
青年拔下耳机,毫不情愿的起身离座。
天佑尴尬落座,本想道谢,可一转脸温蕊已朝车里走去,难觅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