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曲曲折折的庭院,姜维桢回到自己的卧室秋风阁。
算起来,这是整个薄府最偏僻的庭院了吧。不过,胜在清净,没有必要因为这而和薄府新生事端。
作为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女儿,面对薄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她还是有着自己的自知之明的。
此后,这种自知之明依旧长久地伴随着她,让她远离着所有的悲欢离合。
傍晚,薄锦程才施施然地回到薄府,不用说,依旧被自己的老子责骂、痛打了一顿。按照老样子,他依旧被罚跪在祠堂,里面供奉地只有他母亲的灵位。
他毫无形象地跪在地板上,冰凉的寒气透过石砖刺痛他的腿,他低下头抚着自己小时候便得了寒凉的双腿,眼眸中的冷气与肃杀一闪而过。
人死了,这些都还有什么意思呢?所谓的祭奠,也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安慰吧。可活着的人,甚至还不如死了的人。
他敛着双眼,慢慢睡去。屋外的暗卫也倏忽退去。
书房,没有半点灯光,只有一点月色透过粗大的榕树枝丫倾泻下来。
两个人影在里面无声相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什么又发生了。片刻,一切归于寂静。
三天回门是安朝固定的婚嫁风俗。
薄锦程和姜维桢作为当今圣上钦点的鸳鸯眷侣,按照礼仪进宫拜谢安庆帝。
薄锦程没有和姜维桢同乘一辆马车。
姜维桢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外,是骑着白马的薄锦程。
他们,至今未曾相见。
叩谢过皇帝后,薄锦程依旧我行我素,一路快步行走至宫门,打算骑马准备直奔醉光阴。
姜维桢跟在后面,不紧不慢,正好不超过三尺。
在宫门口,薄锦程停下步伐,白嘉卉刚好下马车。两人目光在空中遥遥相对。
等到姜维桢走到马车旁时,才发现这是她目前夫君的心上人。
她用目光淡淡一扫,果然这是个天生的美人儿,一举一动全是风情,连站着不说话都能成为风景。又想起原来今天刚好是作为乡君的白嘉卉随着父亲白秉文一起进宫觐见的日子。
她内心全是对安庆帝的恶趣味,是不是安庆帝故意挑这么一天来恶心自己的,不,是故意来恶心薄家的。
她暧昧地朝薄锦程的背影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白嘉卉,自始至终都注意到的姜维桢。用余光看到姜维桢进了马车,她内心嗤笑,也不过是一个中人之姿的女子,不足为惧罢了。
她的目光依旧隐忍而又深情,短短几十秒,然后,和薄锦程擦身而过。
薄锦程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一反常态,跟着姜维桢的马车回到了薄府。
姜维桢刚刚下了马车,薄锦程一手拉着她的左手腕,迅速地走进了大堂,然后甩下她的手腕,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姜维桢仍旧一脸趣味,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薄锦程的薄唇微动,似乎是要说什么,但犹豫了几秒,生气地离开了。
姜维桢一脸茫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中二病?姜维桢心想。
尽管才嫁入薄府三天,却已经对整个薄府的情况了然于心。
她身边仍旧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她一个人踱着步慢慢回到了自己的秋风阁。
府里的丫鬟倒是恪守本分,没有偷奸耍滑,整个秋风阁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
饭后,姜维桢闲来无事,在书房里随手拿了一本地理志,看到书里的大好河川,风物人情,她不禁也向往起来。
迷迷糊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化成了一个洒脱男儿,仗剑天涯。
薄锦程进入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昏睡图。
他来,是为了拿走以前的书卷的。里面有不少都是他和自己当初心上人的共同回忆。
之所以放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是不想睹物伤情而已,没想到秋风阁竟然被收拾出来成了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的处所。
姜维桢一向浅眠,在薄锦程刚进来时她几乎就醒了。
只不过薄锦程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这种味道微不可闻,但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知道他是来收拾东西的。可是凭什么她要给他腾位置?就让这个小少年自己收拾自己烦恼去吧。
想到这些,眼前光影绰绰,睡意昏昏缠来,她又睡过去了。
薄锦程站在一米开外,打量着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他知道即使没有她,也会有别的李维桢,秦维桢,张维桢进入这个家,唯独不可能是他的心上人白嘉卉。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啊。
自从懂事开始之时,那个叫做白嘉卉的女子就说长大后要嫁给自己做全天下最美丽的新娘的女子,怎么在自己长大后,她食言了呢?
他真的很不甘心。
他静静敛了心神,走出了书房。
秋风阁外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爷走了出来,赶紧去报告了管家。管家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秃下巴,又去告诉了当家人。一瞬间,整个薄府的风向倏然转变。
第二天,清晨,姜维桢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府里的丫鬟对她又客气了两分。
她并没有不知所措,而是一如既往,进行晨跑锻炼,在院子里热了热身之后,依旧进行她伟大的生存运动——睡觉。
书房,管家正在汇报。
薄明翰皱着眉头问,“少夫人真的整整一个月都是在吃喝睡?”
管家弓着身子,恭敬地回答,“是的老爷,整整一个月,少夫人每天都是这样。”
薄明翰仍旧疑惑,“少夫人就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吗”。
他内心忖度着难道这个儿媳妇真的不是皇帝派来的奸细。
管家内心也是崩溃的,这个刚进府的少夫人,并没有笼络人心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来挽回自己丈夫的欢心,整天吃吃睡睡,也真是奇怪了。
薄明翰厌烦地挥挥手,又问,“最近少爷都在忙些什么啊,怎么新媳妇进门这么久,就没见过一次呢?”
管家心想,少爷不回府已经不是怪事了,怎么每次月底,老爷总要不死心地问一次呢,但面上不显,管家依旧恭谨地回答,“少爷最近一个月都待在醉光阴。”
“孽子啊孽子,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天天流连花楼,这像个什么样子?从今天起,没我的吩咐,府里的账房先生就不要再支账给这个不肖子了,我看他没有钱,哪里还敢去花楼。”
管家躬身,恭谨地说,“好。”
内心却是,一片狂躁,哪回老爷不是这样做的,可哪回少爷又屈服过了。就凭着自家少爷那份顶天的容貌,花楼里的姑娘说不定还甘愿倒贴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