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向天四处转上一圈,他虽是剑坊弟子,所用的仙器却是与众不同。那是灵玉炼化而成的一根宝棍,长约丈余,可躺可坐。平日里杜向天最喜好躺在上边,可是现在却没有这闲心逸志,两脚踏住宝棍,手搭前额,在驿站四围盘旋寻找蒙面人的踪迹。
来来回回理不出半点头绪,心中烦躁,忽然想道:来时看到的那天空地劫陈尸之处,应该就是昨天大师兄与妖人交手之地,说不定在哪里会有什么线索。
一念及此,立时调转宝棍方向。一道烟,来到荒山之处。先前那小弟子还呆在原地等着,见他到来,连忙迎上前去,施礼道:“见过师伯!”
杜向天不耐烦地一摆手,粗声问道:“可发现什么异常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这里?”
那小弟子道:“弟子一直呆在此处!这里荒山野岭的,只刚刚有几个猎户来过,被我赶走了。其它再没人来!”
“猎户?”杜向天一瞪眼,叫道:“是什么样的猎户?怎么不把他们抓起来?万一是歹人乔装打扮的岂不是误事?”
“这个……”那小弟子见杜向天气势汹汹,口气极冲,一时倒被吓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呀!算了算了!”杜向天话一出口,立时也是想到即便那几名猎户真的是蒙面人装扮来的,以这小弟子小成境都不稳牢的道行,又怎么捉拿的到?他自己失了言,反倒怪起别人,没耐烦地挥手说道:“好了!你站远些儿,莫扰到我!”那小弟子正等他这句话,听罢远远地站开,省得无端挨骂。
杜向天细细查看,见地上天空地劫几人横躺在地,面色乌青,显是死了许久。地上散落一地的兵器与鲜血。再仔细看几人的伤口,多半是被阔剑所伤。他知道任重素来用的是一把极细极长的仙剑,不知这阔剑伤痕是从何而来?
杜向天为人毛躁,是个粗汉。若是说到喝酒吃宴、打架动武,倒是一把好手,可是说到细微侦查,分析逻辑,却不是他的强项。他蹲着瞧了半天,并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不由得泄了气。
他心中憋闷,正想把那小弟子叫过来骂上一顿出出气,治他个看护不严,让自己找不到线索之罪,忽听树林里面细细簌簌作响。杜向天大喝一声,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出来吗?”话出人到,化做一道幻影,冲到那树林外边,肥嘟嘟的身子甩动起来,恰如飞起的一堵肉墙。
那树后却冒出一个小脑袋,一个酒窝小脸笑嘻嘻地探出来,叫道:“大肚子伯伯,你是叫我吗?”
杜向天原本想着那树后不知藏着厉害角色,说不定就是那伤了任重的蒙面高手。凝神以对,只要蒙面人一出现,自己就要大棍狠狠招呼下去,与他大战七八百回合。可是抬头却看见一张孩子的笑脸,那股气先就泄了大半。再听到那玉娃娃一样的孩子脆生生地叫自己“大肚子伯伯”,那气便消失到一点也没有了。
这杜向天本身是个胖子,食肠肥大,在天玄宗里面算是最胖的一个。但凡胖子,一般都不愿别人叫自己胖子,可是杜向天却是例外,不仅不以为意,反倒以此为荣。常常一人与多人较量吃饭饮酒,总能一人之力胜倒对方五六个,这对道法在同门弟子里面不算最高的他来说,很是有成就感。天玄宗宗主也曾以大肚子道者称之,最后叫来叫去,这名号竟是在道界传开。今天这么年轻孩子一叫,正对杜向天的意,心里美美的很是舒畅,笑眯眯地道:“怎么是个小娃娃?你是哪里来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少年正是心扬。他带着心彤从驿站逃离,四望茫茫,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以前跟着裘正,从来裘正说什么自己便跟着做什么,根本不用费心。可是现在身边只有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妖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正是左右为难。
心扬听过裘正说要带心彤去到天玄宗的。只是经了任重和闻人过之事,心中对什么人都不敢再相信,暗道:要是路上再碰到几个假冒好人的家伙,我可怎么能再有这般好运,逃得出来?干脆,直接把心彤带回定陵去,交给奶奶。说不定奶奶能治好心彤的傻病,再把她收到膝下做个干孙女,岂不是大妙!
一念及此便觉得这注意大妙,立马拉了小女孩就往回赶。
他祭起阴阳笔,拉着小女孩一起跃上。他驭物飞行本就不是十分精熟,又是第一次携人飞行,一边的手中还要跨个盛食的篮子,更加的左右摇摆,一路晃晃悠悠,好几次差点儿从半空掉下去。心彤被她紧紧抓住胳膊,不仅一点不感谢,还几次想把手挣开,好像是说你怎么抓得我这么紧的样子!心扬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自思索看来人还是傻点的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不似自己,又要看着篮子,又要担心掉下去。一路起起伏伏如过山车,行得甚慢。
赶到荒山上空,心扬忽地心中一动,想道:昨天自己同二伯便是在此地中了埋伏,二伯惨死,自己也被打昏过去。昨晚天黑目不能视,连二伯的尸体也没见到。现在天到中午,再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二伯的什么遗物,留下也算念想。
计议一定,远远地落下,自山脚一步一步地寻上。他虽然亲眼见裘正惨死,可是并没有找到尸首,因而从山下往上找,想着说不定二伯没死,只是受伤倒在什么地方。也许自己眨眨眼睛,二伯就从哪个石头或是树林中跳出来,依旧摸着他的小脑袋,温和地和自己讲话。这么一想,又勾起伤心,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颊落下,一路边找边哭。小女孩紧跟着他往上走,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哭起来。
快到自己与二伯遇伏之地,远远听见杜向天训斥小弟子的声音,心扬一惊,想道:莫不是又有魔教妖人不成?他现在风声鹤唳,拉了小女孩悄悄地绕到一棵大树之后藏好。其时那小弟子刚被杜向天训斥一顿,远远地站在对面,杜向天也正忙着在地上察看天空地劫等人的尸体,竟是没有察觉。
心扬一颗心怦怦直跳,隔着草木的间隙往外看。见外边一个大胖子,身上穿的是修道者的衣服,远远站着的一个小弟子也是驿站里面的打扮,知道不是魔教的妖人。但他经了任重与闻人过之事,想起任重是剑坊门主,却害了自己的二伯;而那司空甫正道打扮,却是魔教的卧底,正是真真假假,敌我难分,谁都不敢相信的了。
屏住呼吸静静潜伏,就盼着那胖子快点儿看完后带着小弟子离开,自己也好走出去。偏这时身后小女孩蹲地久了,觉得憋闷,也不招呼,霍地站起身来,弄得那枝叶乱响,这才被杜向天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