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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鹿角山

九鼎鹿角山,巍巍天辰观。

正是初春时节,今年的寒意,料峭地久了一些儿。徐徐清风,吹不开薄雾绕林;西山上晚霞将收未收,看看就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

在宁静的道院深处,檐下淡黄色秸秆织就的蒲团上,一名老道士身着八卦仙衣,拂尘横摆在身前,正然寂寂打坐。

在他面前的庭院里,更多的蒲团横七竖八地摆放,看似凌乱,实则暗含道家阵法。其上十多名道士入定般不动不语,一个个面色肃然,做着每日里必修的晚课。

萧索的凉风带着遗世的孤独,虽轻,却卷起阵阵寒意。一个小道士禁不住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屋檐下的塔吊也随那阵风儿摇动,叮当地发出清脆声响。声音响得突兀,那名小道士竟是被惊得一下子站起!

周围的道士都睁开眼睛。为首的大师兄回头来狠狠瞪了一眼,小道士吓得越发手足无措,唯唯诺诺地向上打躬,乞求众人的原谅。

老道士也把眼睛缓缓睁开,慈祥的双眼中满是尊重万物的良善和悲悯,轻声问道:“道源,你怎么了?”

叫道源的小道士诺诺作答:“只因为……只因为风吹铃动,有所惊扰……是弟子失礼了!”说罢深深一揖,面上尽是羞愧。

老道士叹了一声:“不是风动,也不是铃动,而是你的心动!吾辈修持多年,最难过的,便是心魔这一关!罢了!”说着长身站起:“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各自散去吧!”

众人齐声称了个是,都站起身,打着稽首倒退着出了庭院,在门口埋怨了小道士一番,各自散去。

老道士却不回屋,眼望着檐下犹自晃动的塔吊,情绪起伏不定。他默默地想:风动?抑或铃动?怎么我的心,今日也跳得这么厉害?

…………

西山的一处危崖上,几个黑影迎风而立,身形在落日的余晖里渐渐模糊。一个嘶哑地声音催促道:“动手罢!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却道:“再等等……不要急……”曼妙的声音如酒般醇香,随着山风打一个旋,飘忽无踪了!

…………

鹿角山的山脚下,湖水清冽,暗潮粼粼而动,一叶扁舟正悠然荡漾其上。

扁舟不大,老艄公立在船尾,身体一上一下起伏着轻摇撸桨,并不见怎么用力。

老艄公对面的船板上面,正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歪着小脑袋,清澈如水的黑眼珠盯着艄公的榆木船桨,目光随着那翻滚而上下游弋,似乎在看一件世上最奇妙的事情。

老艄公大手宽肩,黝黑的面孔上全是岁月的痕迹。脸上笑眯眯地,也盯着少年。

船头那边,一个雍容的中年人寂寂独立,合体的青色长衫上并没用许多挂饰,衣摆被晚风吹起瑟瑟而动。

中年人目光深邃,面容平静,唯鬓角夹杂的几根白发衬得整个人略略有些儿愁苦。此刻正眼望远山,面上不悲不喜,不知道在想些儿什么?

船已近岸,近堤的柳枝低垂,似女人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船舱,发出簌簌的声响。

老艄公笑呵呵地对少年道:“伢子,要到岸的哟!你要不要留下来,以后陪着我一起在这泮湖里划船?”

少年这才醒过神来,被问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挑起一根大拇指,敬佩地对老艄公道:“大叔,你的船划得真稳!比我好多了!”扭过头又对中年人道:“二伯,咱这就要到天辰观了吗?”

中年人还没回答,老艄公接口道:“天辰观?还早着哩!天辰观在九鼎鹿角山的最高峰上,从这里下了船,要走好半天的路到山脚;再走半日,才是山顶!你看看现在这天色,哪里还赶得及?两位客官还是赶紧找一个相熟的店家住上一晚,明早再上山的好!”

中年人轻轻颔首,像是在赞同老艄公的意见。少年却哼了一声,似是很不以为然。

泊船靠岸,老艄公系好缆绳,接过中年人多赏了许多的船钱,低着头千恩万谢地笑着离去。

马上就要入夜,老艄公一天的劳作已经结束。在他也许简陋但是温暖的家里,鬓白的老妻早就布置好一厨好菜,热气腾腾地摆放在临窗的炕上,等着他回去慢慢享用。

生活与他们而言,每天都是一样——也许平淡,可是温馨!

中年人并少年两个,谢绝了老艄公帮忙介绍店家的美意,向着另一条路走下去。

少年紧紧跟在中年人后边,不时的回头偷瞧,看看与老艄公离得远了,开口说道:“二伯,有时吧,我觉得你好虚伪的……”

中年人哦了一声,低下头看了少年一眼:“怎么说?”

“马上天就黑了!左右无人!你等下就可以施展驭空术了不是?从这里到那什么天辰观,至多不要一盏茶的工夫,咱们还用得上住店吗?”

中年人微微一笑,对于侄儿对自己人品的质疑,他竟是丝毫不以为杵。看看周围,暮色渐渐聚合,光线越发地暗下来,缓声道:“我可不是作假!咱们今晚还真得在这山脚下找一小店歇息一晚。天辰观,今天是去不得了!”想起点儿什么,眉头不经意间挑动了一下。

“那是为何?”少年有点儿好奇。他其实并不急着去到天辰观,只是他与中年人两个自老家定陵城一路风尘,直直走了大半个月。如今天辰观近在咫尺,不明白二伯为何不一蹴而就,偏还要在山脚住上一晚?

中年人见少年眉头微蹙,思索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故人,心头不由得一阵莫名怅惘,暗暗一声叹息,言道:“扬儿,你这些年来疏于有人指点你道门之事。你爹你娘……嗯,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天辰观乃天辰剑宗的圣地,宗主苍梧师伯更是修道界的前辈高人。神州道界为表敬重,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但来此处拜谒者,非急则不可驭宝而飞!须得一步步爬过九曲十八弯才能进观!而且,你听!”

说话间,远处高峰上几声暮钟徐缓响起,悠远雄浑,恍若从渺渺的天际传来。

许多林间刚刚休憩的野鸟被钟声惊扰,呼啦啦都鸣叫着飞起,成群成片的盘旋。好一阵子,才又聒噪着重新落回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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