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日下午,茅山的道长们仍然没来。
刘三爷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就坐在学校门口,抽着烟袋,眯着眼睛等待着。
虽然小阴山阴司的鬼军成建制的出动,那滔天的阴气煞气自会形成遮蔽天日的鬼蜮黑云,但到底还是对战力有些影响。
所以刘三爷判定,阴山鬼军必定会在半夜子时降临,一是子时为一天最阴之时,二是到了那一刻才算三日之期已过。
那小阴山之主毕竟是出自地府的挂印判官,所谓阎王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这两天,刘三爷有事没事就在强子身前展示一些道法异术,到底是将强子引上了钩。虽然还未松口要与刘三爷修道,但终究有了些异动。
时间一刻刻的流逝,金黄刺眼的大日随着下坠变得渐渐火红,残阳似血。
刘三爷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宁静,心中已然将生死抛下,抱定决心要拼死一搏。
这世间妖魔鬼怪太多了,也太强了,多到强到让太多修士忘记了修炼的本心。
斩妖除魔、安民卫道,大多时候已经成了一句口号,只是喊喊。
魔道高炽,正道退衰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这世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清扫邪祟,荡尽魔头。
而强子就是一个契机,必须要保证他的存活与发展。
刘三爷是如此得想得,更是如此做得。
他要以自己之血,来辟余强道心!
传说中的赤黄父啊!这世间只有一个钟馗,而刘三爷希望强子能做第二个。
“三爷,吃饭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阴山鬼军,强子自己倒是没心没肺的,跑前跑后忙里忙外。
“嗯,知道了。”
刘三爷淡淡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烟袋抽完最后一口,起身将烟锅里的烟灰在鞋底上磕掉,转身朝院子走去。
虽然想让强子避开这一战,躲开阴山鬼军。但刘三爷仔细想想,以小阴山之主的地位与势力,恐怕强子还没走出后刘庄百米,就被他遣军捉走了。
现今,强子也只有留在自己身边才安全些许,但如若师兄弟们赶不来的话,即便自己死拼也决无甚好结果。
走进小院,映着血红的残阳,院落一角的小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有两瓶烧酒,余立父子已经入座,但未动筷,仍在等着刘三爷的到来。
见刘三爷到了,余立忙站起招呼,“三叔,这是四儿那卖得最好的酒了,来好好喝两盅!”
“不了,吃些饭菜就好。”
刘三爷好似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也没有了往日的疯癫样,沉稳地坐下。
作为酒徒的刘三爷看着酒菜,喉头虽然上下滚动两下,但却摆了摆手,阻止余立倒酒的动作。
“今晚还有大光要开,不宜饮酒。”
说罢便不发一言,只是拿起筷子不急不缓得吃着菜,偶尔喝两口汤。
这桌上气氛被刘三爷一带,立时变得安稳起来,仨老少爷们将饭菜一扫而光,酒却未动一滴。
吃过饭,刘三爷便自出了小院,走到学校门口,盘膝坐了下去,闭眼调息。
到底余立还是有些恐慌,便自厨房里拿了把有些卷刃的菜刀,就守在强子身边哪也不去,嘴里还有些神神叨叨的。
“强子别怕,哪个敢来害你,我就一刀活劈了他!”
父亲活了半辈子,四五十岁的人了,就从没跟别人动过粗红过脸,又咋会砍人呢!
再说了,就这菜刀,一刀下去恐怕连自己皮都砍不破,又怎么能对付那些虚无缥缈的鬼怪?强子听了只觉得好笑。
但看到父亲那粗糙却认真严肃的脸,微微发白的鬓角,日渐佝偻的躯体却拿着菜刀的样子,强子想笑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反而眼眶热热的,有东西想要滚下来。
“强子别怕,有爸呢!”
余立看到强子红了眼,忙贴了上来,伸出粗糙的手放在了比自己还高的强子头上,安慰着。
这下意识的动作,熟悉又陌生。自从强子上初中之后,父亲就从未如此安慰自己了。
“强子啊,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像个大人。”
父亲总是这样说。
“爸……”
强子叫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已经见老了,像个老农多过像名老师。
“嗯。”
……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得,余立两父子在院内来回溜达,静不下心来。
眼见天色渐暗,终是走出小院,来到学校门口,搬了俩板凳坐在了刘三爷背后。
刘三爷也不去管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打坐凝神,搬运内息,调动法力。
等到了半夜十一点多,茅山的道长们仍是没来。叹息了一声,刘三爷睁开眼睛,起身向小院内走去,没惊动昏昏欲睡的余立,只是冲强子点了点头。
这三天来,余立整个人都是焦躁不安,吃不好睡不香,精神疲惫不已。这时终是熬不住,坐在小板凳上,垂头小憩片刻。
而强子却是在刘三爷起身的瞬间便醒觉过来,睁开眼睛,炯炯有神。
过了片刻,刘三爷已经净过身,换了一身杏黄道袍道冠,一手托着一张桌案,一手拎一张太师椅,重新来到学校门口。
那桌案上盖着一张黄布,上面摆着神位、香炉、摄魂铃、八卦镜、定鬼盘、桃木剑、黄符纸、桃木符、糯米、香烛、朱砂、鸡冠血、笔墨等物,却是法坛。
还要两刻钟便是子时,刘三爷已经调整好状态,将法坛设下,严整肃静得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等待着鬼判到来。
时辰渐渐逼近,一股若有若无的风徐徐吹来,那法坛布幡开始轻轻飘动。
过了片刻,那风逐渐变大,更是冷冽入骨,直吹得人衣衫猎猎,叫人睁不开眼。
如此大的风,那法坛上摄魂铃却突然叮铃铃自行响起,镇住了微微晃动的法坛,就连布幡都纹丝不动。
刘三爷仍是闭眼坐在太师椅中,无有动静,只是身上那道袍却也如铁铸一般。
又过了片刻,那怪风更是狂烈。一路卷动砂尘、吹弯树木,寒气迫人,直冻得余立手脚发木眼睛发直。
强子却丝毫未受影响,只是觉得这风未免太大了些。见父亲有些吃不住的样子,忙闪身挡在了余立身前,“爸,你先进屋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
“怎么能!爸可是还要杀鬼呢!”
余立仍然没把那把卷刃的菜刀扔下,就握在手里,说什么也不离开强子半步。
强子也没得办法,只是拿眼睛望向稳坐太师椅上的刘三爷,希望他能劝父亲两句。
刘三爷却未开口,只是闭目凝神以待,打得过一切都好说,打不过去哪里都没啥两样。
还没等强子再要说什么,却陡然听到远处清脆的鞭声阵阵,一连九响!
随即锣鼓声大起,影影重重得人自远方缓缓行来,纸钱飘飘,白幡林立。
“哼!好大的排场!真当自己是再世阎君了吗?居然敢用九鞭净街,也不怕折了阴德!”
刘三爷一声冷哼,瞪开了眼睛,立时暗室生光,目力如电。
强子也随之望去,那影影绰绰的人影似缓实急,只是眨眼功夫便越过千米的距离,离学校大门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列队排班。
那呼啸的寒风却是猛然一停,四野立时静籁无声,一股萧杀气机汹涌而出。
强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正是凌晨二十四点整,抬头搭眼望去,这群人马黑白灰兼有,一眼望不到头。
略略估算,强子心头立时咯噔一下,这些凶厉鬼怪数量居然超过了两千,尤其有一队近百人的黑色厉鬼尤为醒目,煞气冲天!
“吾王大驾在此,何人胆敢拦驾?”
一着白衣的鬼侍阴测测地出列,大喝出声,嗓门尖利刺耳。
“嗤!!魏判官真是好大的威风!”
到底曾与小阴山之主打过交道,刘三爷根本不理会那名叫嚣的鬼侍,只是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运足目力直瞪盘膝坐在撵上的挂印判官魏法钦。
那坐在大撵上的小阴山之主摆了摆手,抬撵的四名青衣厉鬼便担着鬼撵飘上前来,到阵前立定不动。
刘三爷看清那抬撵之鬼时,眼睛立时一缩,青衣血瞳,凶厉之最的摄青鬼!!
且足足有四名之多!那魏法钦真是好大的手笔!
“寡人属下儿郎如何?”
那大撵上有黑纱垂下,遮住了小阴山之主的身形面容,只有其不紧不慢的声音自里传来,浑厚磁性。
“呵~魏判官麾下虽然兵强马壮,但却也不足以称孤道寡吧?!”
刘三爷心下虽惊,但嘴上却毫不服软,甚至还嘲讽地刺了一句。
“这世间真正的鬼王也不过数位,而魏判官你虽是地府正统,却也不能与那几位相提并论!”
“你说的没错,寡人现在是没资格。”
出乎意料的,黑纱内居然传出了认同的话语,但随即话锋一转,立时杀气四射!
“但天降黄父鬼与吾小阴山地界,便是寡人称王的契机。”
“若有阻拦者,即是断吾王者之路,必杀无赦!”
“虎!虎!虎!”
数千鬼军齐喝相随,滔天煞气直冲斗牛!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