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虽然恶了鬼司,打了鬼将,但终是得到留在阳世的机会,至于后面如何,也无暇去顾。
在崖底辗转片刻,强子还是抛下了摔成废铁的旧摩托,只将几本书连同幸运未破的酒葫芦一起,揣在了腰间。
只是两下全力蹦跳,强子便跃过崖顶,上了山路。
惊变过后,强子自觉身体发生了蜕凡的变化,现在更是觉得如此了。
不仅仅是力气变大了,体力更是深不见底。这一路走来,脚程飞快,走在蜿蜒难行的山路上,一口气便走了二三十里路,丝毫不觉疲累,反而越行越精神。
迈步间,更是觉得如踏清风,分为省力。
不仅如此,现在已是入夜,山路崎岖,不见五指。但在强子眼中,却是纤毫毕现,如同白昼。
种种变化,不知还有多少未曾挖掘而出。
乡间逸闻,山里诡事,也从未听说过化鬼之后,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想来想去,强子也只把疑惑放在了那张鬼面之上。
这一路行来,不费半个小时功夫,强子就已经越过三四十里的路程。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就能寻到自家坐落在山间平地上的村寨了。
想来自己半天没回,父亲恐怕已经有些担忧了,强子心里更是急迫。
心中更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催促着他要尽早回到村里家中。
在这情绪影响下,强子已经忍耐不住,发力狂奔起来。这一下,更是若流星飞箭,简直似陆地真仙,一步踏出便是二三十米之远。
随着熟悉,更是越奔越急,越迈越远,到最后竟好似在山间飞腾起伏,追星逐风。
不过短短五六分钟,一座不甚很高的山,便被强子翻越而过。再走一二里地,熟悉的安静村落便映入眼帘。强子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奔腾的脚步,一步步宛若平常人一般,向村落行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山村里人睡得都早,此时村寨里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几只护院狗时不时吠上两声。
强子加快了脚步,刚到村口,黑暗中一只苍白满是皱纹的手就猛然伸了出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冰冰凉凉的。
悚然一惊,强子忽地后跳,直接将那只手自黑暗中反拽而出,顺便还有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一同跌了出来。
“啊呀!”
苍老的嗓音似乎有些惊诧,忍不住低呼而出。
“嗯?刘三爷?”
强子透过黑暗,清楚地看到了跌出的身影,忙不迭的上前,将那老人扶起,嘴里忍不住地埋怨。
“这么晚了三爷你还不睡觉,专门躲这里吓我不是?”
刘三爷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回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强子,甚至伸出手来在他身上胡乱捏摸了两把。
“哎?三爷你这是咋了?癔症了?”
刘三爷全名叫刘文立,是这后刘庄里辈分最长的人之一,也是这后刘庄有名的能人,见过不少世面。
村里传闻这刘三爷年轻时落过草、当过兵、出过家、行过医,一生经历极为精彩波折。到老瘸了腿后才回到家乡,盖了一处小楼,开了两亩山地,养起老来。
这山沟沟里与外界联系困难,难免思想落后,封建余毒根深蒂固,这山民们也迫切需要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于是曾经出过家做过道士的刘三爷,就当仁不让的成了这山疙瘩里有名的神汉,又兼职赤脚医生,在这片大山里很有地位。
据说这刘三爷善走阴、会驱鬼、能治病又会看风水点墓穴,所以方圆四五十里的山村一旦有甚红白事,都会请他操刀主持。
这一月里便有大半不在村里,那座小楼里也就时常落了锁,但里面总有些奇怪的声音动静。
村里人顾忌刘三爷的身份,也不敢去查看,因为小楼离村有些远,平日里也很少人去,就成了村里人心中一处神秘之地。
强子小时候倒是常往那跑,与刘三爷颇为熟稔,但长大外出求学后,就渐渐很少看到这位老人了。
此时见到刘三爷倒颇为欢喜,强子将轻轻拉起,不敢用力,怕一下弄断老人的胳膊。
“你个小兔崽子,遇到什么了?”
刘三爷没理会强子的殷勤,伸手将他全身骨骼摸遍,又瞪大老眼,打量着强子的头顶,劈脸就骂。
“啊?”
强子愣了一愣,之前经历的事情到底是惊世骇俗,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啊什么啊?人家鬼差都来找我打招呼了。”
见强子呆愣的模样,刘三爷这火气就上来了,张口就嘟噜嘟噜一大串。
“说你罔顾天地大道,强留人间,更是冲撞阴将,打伤阴兵!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
刘三爷骂完也不等强子回话,拉起他就朝村里走,看样子是要去强子家。
强子被骂也只是呵呵傻笑,心里也不着恼。毕竟刘三爷辈分长,年纪大,又没啥坏心思,反而古道热肠,在村里极有人缘地位。
这一路刘三爷没再问强子什么话,只是沉默地走着,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忧虑烦心。
强子也没啥说的,只是心里有些嘀咕。鬼差都要来找三爷打招呼,看来三爷是有真本事在身,不是那些山村里骗人的巫婆神汉。
走进学校,角落一间小院里仍亮着灯,隔着新立起的篮球架,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坐在院口沉闷地抽着烟。
“爸!你又抽烟了!”
隔着老远,强子就看到了人影,大声责备道。
旁边的三爷眉头又是一拧,转头看了强子一眼,这兔崽子好强的眼力。
那人影听到强子的喊声,激动地站了起,赶忙迎了上来。刚走两步,想起来什么,连忙将手中的烟掐灭,小心地放到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强子的父亲走到近前,看着强子连连说着,两只手也不知该怎样放,只是激动。
“本来就没啥事,不就是回来晚点嘛!摩托车在县城里丢了,一路走过来已经算快得了!”
强子撒了个谎,不想告诉父亲自己的遭遇。
“三叔?”
强子父亲没理强子的话,只是看向刘三爷,开口低声询问了一句。
刘三爷抬手就凿了强子一个脑嘣,也没多说,只是应了一声,拉着强子就朝小院里走。
“嗯,强子的事进屋再说。”
强子父亲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跟上。
走到院门口,强子清楚地看到地上满是抽到一半的烟头,有几根甚至只抽了一口,心下不由一紧。
父亲一向节俭,平时也甚少抽烟,这满地没抽完的烟头,足以说明父亲之前的烦乱与焦虑。
强子心下明白,三爷一定告诉父亲一些事情了。
只是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又是一名教师,父亲怎会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一套?
来到院子,进了堂屋,强子父亲打开灯,先是仔细打量强子一眼,终于放下心来。
堂屋正中的方桌上摆着几碟盖着碗保温的菜,碗下还露着塑料袋,一看便是让村里师傅烧的好菜。
“三叔操劳了一下午,先吃点垫垫。”
强子父亲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殷勤地招呼刘三爷坐下,先是递上一根烟,转过身就要去开摆在桌边的酒。
“不用了爸,我这有从县城买的好酒,孝敬你和三爷的。”
强子终于想起自己还揣着东西,解下腰带,将挂在上面的满满一葫芦散酒摘了下来。
五斤装的塑料小酒葫芦,灌满,花了强子一百来块。单价二十的散酒,在这小山村里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刘三爷也不客气,接过强子手里的酒葫芦,拿起盖在饭菜上面的碗就倒了满满一碗。
“立儿,别忙了,坐下吃吧。”
招呼了强子父亲一句,刘三爷先是灌了一口酒,哈着酒气叨了一块烩酥鸡扔进嘴里。
嚼着鸡块,刘三爷瞥了一眼傻傻站在一边的强子,开口就骂。
“兔崽子傻这干嘛?坐下吃啊!给你爸倒酒压压惊!”
“唉唉!”
连声应了两句,强子赶忙拿起酒葫芦,给父亲倒了半碗,递过筷子后便也坐下来吃。
中午都未吃饭的强子,早就饿得有些发慌,见到这些好菜后更是馋得不行。
余立,也就是强子的父亲,并不吃菜,只是端起半碗酒,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下去,脸上即时泛起红色。
强子吓了一跳,连忙夺过父亲手里的酒碗,忍不住就埋怨。
“喝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太伤身体了!”
“兔崽子,让你爸喝点也好,压压惊回回神。你甭管了,帮你爸倒酒就是!”
那边已经嚼出一小堆鸡骨头的刘三爷,开口直接喝骂,但转头也温声劝起余立起来。
“立儿,慢点喝,多吃些菜。等会还要说事呢,可别醉了。”
“三叔!我心里害怕难受,惠儿当年就是这样,强子要是也……”
余立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四五十的老爷们,糙汉子,眼圈立时就有些见红。
“瞎说啥呢!有我在呢!强子保准没事!”
刘三爷看到余立红了眼圈,又听到惠儿的名字,心下也有些难受。
强子有些傻眼了。
二十来年,强子就从没见过父亲掉过泪,红过眼,粗糙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温厚的笑。
这第一次见,就让强子愣住了,又听到了母亲的名字,更是迷糊起来。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