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闹钟叫着严心泽起床,天刚蒙蒙亮,楼外清洁工人扫雪的声音让这个还在沉睡的城市散发出劳动的气息。早在半个小时前,严心泽就醒了,望着天棚发着呆。
“邱寻何许人也,1984年毕业于S大学,获得博士学位,1985年赴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任教,从事脑神经科学的研究,2008年回国成立了M实验室。他当年回国,我、忆肖还有孤睿成为了他的学生,他对我们几乎是平等的,看不出有什么偏爱和偏见,可他为什么粉碎忆肖大脑中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难道是为了拆散我们来成全孤睿?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又没什么关系。等等,除非……除非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想到这儿,严心泽胸口有些发闷,他看了看表,六点十五分,侧了侧身,继续思考着。
“邱老师就是当地人,我记得读博士的时候去他家里吃过饭,他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个女儿当时在美国读大学。这说明邱老师是有家室的。孤睿呢?我虽然从没见过他的父母,但他并不是本地人,我跟他是大学同学,读博士之前也都没见过邱老师。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难道粉碎忆肖记忆的真的另有其人?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机器的授权人中,只有我、孤睿还有邱老师!对了,那天晚上,我刚把邱老师拖进实验室,整个楼就立刻停电了,这太可疑了,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我仔细检查过地下一层的每个角落,没有摄像头,谁又会知道我准备扫描邱老师的记忆?还有欧阳璟,半个月没去看他了,水晓美阿姨被劫走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劫走水晓美阿姨的人到底是谁?唉!妈的怪事儿真多!”
严心泽正感到愤慨,闹钟就响了,他起床伸了个懒腰,走进卫生间刷牙。镜子里面那个人似乎又憔悴了不少,黑白相间的头发,无光的肤色,下降的视力,都让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活力。
??????“唉,不知道忆肖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严心泽叼着牙刷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艾忆肖:“忆肖,最近怎么样?”放下手机,继续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随意吃了点早餐,大约七点钟,严心泽走出了家门。当走到自己车旁边时,他发现车门贴了一张纸条,严心泽揭了下来,然后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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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吐清泉
弩月映湖边
得一相思病
触柳勾心弦
?
“什么意思?”这四句诗稍稍引起了严心泽的注意,他思考着诗意,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严心泽打开手机,是艾忆肖的回信:“挺好哒!上班去喽!”
??????看到回信,严心泽欣慰地扬了扬嘴角,他把纸条对折,放到挡风玻璃前,启动机车,朝着安夕养老院奔去。
来到养老院,严心泽先朝着池塘的方向望去,欧阳璟并不在,这时他遇见了小王。
??????“小王,我叔叔呢?今天没出来?”
??????“唉,你怎么才来,你叔叔啊,他病了!”
??????“病了?”严心泽开始担心起来。
??????“是啊,我们养老院出事儿了,水晓美阿姨被人劫走了,现在还没找到,从那以后啊,你叔叔就病了!”
??????“那我叔叔现在在哪儿?病的重吗?”
??????“他在自己房间里躺着呢,重到不重,就是血压比原来高了,血糖低了,整个人没精神,也不爱吃饭,这天天给他挂点滴呢!”
??????听到这话,严心泽突然想起艾忆肖,程孤睿的离去让她几经崩溃,水晓美的消失肯定也会给欧阳璟带来不小的打击,脆弱的意志都源于记忆粉碎。
??????“对了,小王,我能问问水晓美阿姨是什么来历吗?”
??????“她啊,这些日子养老院里封锁了消息,她的信息都封闭了。不过据我所知,她呆在养老院挺长时间了,从两年前我在这儿上班开始她就已经在这儿了,从来没有人来看她,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
??????“哦,好吧,谢谢了。”
??????严心泽来到欧阳璟的房间,欧阳璟正躺在床上。正如小王所说,欧阳璟面色无光,显得格外虚弱,看到严心泽到来,他缓缓起身,上身靠在床头。
??????“小迁来啦!”
??????“嗯,叔叔,给您做了些早点,您吃点。”严心泽坐在床边。
??????“先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吃。”能听出欧阳璟声音的绵软。
??????“叔叔,您这是怎么了?”严心泽关心地问道。
??????“唉,我告诉你啊,那个老太太走了!”欧阳璟面容立刻暗淡下来。
??????“我听说了。”
??????“唉!”欧阳璟摇摇头,长叹一声。???
??????“小迁啊,我告诉你件事儿!你这些日子没来,我一直想跟你说。”
??????“好,您说?”
??????欧阳璟看了看严心泽,拿起床边的水缸,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有一天啊,我做梦,梦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是个电工,有一天接到了一个女士打来的电话,说去她的单位换灯,不过什么单位我倒是记不得了,我就去了,我一见到她啊就喜欢上了她,你说她怎么那么美呢,呵呵,一见钟情吧!”说到这儿,欧阳璟的脸上又泛起了细微春色,他继续说道:
??????“我踩着凳子打算修理电路,她扶着凳子,突然棚上的一根钢管掉了下来,我没来得及躲,一下子砸到了我的头,整个人狠狠摔到了地上,晕了过去。后来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就是那位女士。她的样子可真美,她还关切地问候我,声音可好听了。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海忻。”听到这儿,严心泽心头一震,他真的梦到了他曾经爱过的人,即使已经被删除了记忆!
??????“后来呢,叔叔?”严心泽催问道。
??????“后来呀,我醒了,又坐到那个小池旁,然后又看到了那个老太太,我终于忍不住靠近了她,当她转头看我时,我傻了,因为她跟我梦里的那个海忻长得简直太像了!我急着去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姓水,叫晓美。看样子她好像被我吓到了,我没再问下去,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更盼着每天能见到她,可没过一个星期,她消失了,我再也没见到她了,我去问刘院长,她告诉我说她被儿子接走了。唉!”欧阳璟又是一声长叹。
??????“叔叔,那您有没有梦到过一个叫齐晓峰的人呢?”严心泽突然想起那个被害人。
??????欧阳璟皱了皱眉,然后摇头说:“没有。”
??????“叔叔,您别太伤感,说不定哪天她又回来了呢?前些日子我工作忙,以后多来陪陪您。来,您先把早饭吃了!”严心泽看到欧阳璟的怅然,只能这样安慰着。
??????“嗯,好,以后多来看看叔叔,叔叔老啦,没伴儿!闷得慌!”
??????“好的,叔叔,那我就先去工作了,明天再来看您!”??????
??????“好,你去吧!”欧阳璟摆了摆手,跟严心泽道别。
??????严心泽坐在驾驶室里,回想着欧阳璟的话。
“他终于梦见了他曾爱过的人,还清楚地说出了她的名字,而且他梦里的人跟那个老太太长得很像。一个记忆曾被粉碎过的人,能做出如此判断,足以说明这就是真实的,难不成海忻跟水晓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等等,让我仔细想想!”严心泽拿出座椅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海忻,水晓美,海忻,水晓美,海忻,水晓美,都有一个‘水’,如果……把‘美丽’的‘美’换成‘每天’的‘每’,那……‘水’和‘每’放在一起,不就是‘海’吗!真是同一个人!”严心泽豁然开朗,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推断的!
这时,严心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放在车窗玻璃前的纸条,仔细思考着那首诗的诗意。
“爱意吐清泉/弩月映湖边/得一相思病/触柳勾心弦。莫非是藏头诗?‘爱’、‘弩’、‘得’、‘触’。‘爱弩得触’,‘爱弩得触’,‘爱弩得触’,‘Iknowthetruth’!”
“Oh!My!God!”严心泽惊呼了一声,这时,手机响起,把他惊醒,严心泽拿起手机,是邱老师打来的。
“喂,邱老师!”
“心泽啊,你到实验室了吗?”
“我正要出发。”
“哦,那你到的时候,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嗯,好的。”严心泽启动引擎,离开了安夕养老院。
来到实验室,严心泽敲门进入了邱寻的办公室。
“你来啦!坐吧!”
此时的邱寻在严心泽心中就像一张摊了很久的鸡蛋,表面上油亮光泽,但背面却早已被炸成了炭黑。虽然没有一丝确凿的证据,但在严心泽心中,邱寻的形象早已像《融化的时钟》里面的时钟,扭曲地工作着。由于工作的关系,严心泽还不能向邱寻问清所有的事情,因为如果艾忆肖真的如他所判断的那样,被粉碎过记忆,而孤睿又离开了实验室,不知所踪,那记忆恢复的工作无论如何不能少了邱寻,因为如今已经缺少了太多的伙伴!
严心泽坐在邱寻对面,表面上一如常态。
“心泽,跟我说说,最近的研究进展如何?”邱寻的状态似乎早已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理性而严肃。
“欧阳璟,虽然记忆被粉碎,研究至今,可以初步验证,一些被粉碎的记忆的确在潜意识中出现了。比如,他梦见过自己蹲过监狱,再比如,他梦到过自己曾爱过的人,而这些记忆,都已经被粉碎。”
“嗯,接下来呢?如何推进?”
这个问题问住了严心泽,因为即使有星星点点的证据,但依然无法按此建立记忆恢复的完整模型。
“数据还不够,记忆恢复的模型很难建立。”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曾建立的模型,粉碎的记忆在潜意识中有备份,但就算提取出了所有的备份,又怎样重新在大脑中建立呢?”
“通过人造电子诱导记忆重建,这个完全可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得到所有的记忆备份。”
邱寻稍稍低下了头,然后扫了一眼电脑,说道:
“是这样,一个月之后在美国有一场学术会议,是一场关于人脑的会议,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我给你转发一份邮件,你看看,你也准备一个报告,到时候我们也去讲讲。”
“嗯,好的,没问题。”
“那你就回去准备吧。”
严心泽并没有立刻离开,想问些什么,却无从开口,这几秒钟的迟疑被邱寻察觉。
“还有什么问题吗?心泽。”邱寻露出一丝微笑,严心泽抬头瞥了一眼邱寻,还是想问问心中的一些疑惑。
“邱老师,我想问问您,您当时为什么要研究记忆恢复呢?”
邱寻又露出微笑,回应道:“就像电脑有回收站,被删除的文件可以在回收站中找到,需要的时候可以恢复,这才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就这么简单。”
严心泽点了点头,这个理由跟当初的想法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吸了口气,继续问道:
“邱老师,您知不知道孤睿到底为什么离开?”
听到严心泽如此问,邱寻也深吸了口气,然后轻叹一声,说道:
“唉,孩子大了,想法也就多了,随他去吧!”邱寻语气很是无奈,沉默了片刻,抬头又看了看严心泽,继续说道:“心泽,现在实验室可就剩下我们两个中坚力量了,我们得挺住,知道吗?不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正如严心泽所想,邱寻一定不会透露一丝关于孤睿的信息,但让严心泽注意到的是,当提到孤睿时,邱寻无奈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情,这是往常所不能感受到的。
严心泽回到办公室,拿出早上看到的那张纸条,仔细观察着字迹。
“这是谁给我的?难道是孤睿?可是字迹又不像是他的,如果他想告诉我真相,没有理由现在才告诉我,这个人会是谁?此人如此用心,应该确实知道真相,可是却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任何地址,说明他一定还会来找我,而且必有所图。”
晚上,严心泽开车回家,将车停到了停车场中属于自己的车位,同样在侧门贴了一张纸条,纸条对折,里面写着:“有何条件?”。与此同时,严心泽在车内装了一个摄像头,可以监视到车窗外。
不出严心泽所料,大约在午夜一点时分,车边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色,面罩、墨镜加上帽子挡住整张脸,完全看不出面相。那个人把车上的纸条扯下去,打开看了看,大约过了一分钟,那个人又将一张纸条贴在了车窗玻璃上,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严心泽来到自己的车旁,拿到那张纸条,里面写着:“我要一篇高水平学术论文。”
严心泽看了纸条中的内容,轻蔑地笑了一下,没被他猜错,这个人果然有所图。晚上的时候,严心泽又贴了一张纸条在车上,上面写着:“没问题,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得到真相的所有过程,否则我不会给你一个字!”
下一个早上,严心泽又收到了一封信,里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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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严老师:
我本来打算保守所有的秘密,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与我无关,但现在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我曾是M实验室的一名博士生,我的导师是程老师,那个时候你还在美国。有一天,三名警察压着一个犯人来到了实验室,那个犯人叫欧阳璟,那天电梯是坏的,所以他们就从楼梯上楼,我当时在二楼办公,那个犯人经过学生办公室时,偷偷扔了一张纸进来,不过这没有被警察注意到。当时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出于好奇,我捡起了那张纸条,并且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虽然有些不明白,但着实让我震惊,我开始害怕起来,为了掩盖我看过,我把那张纸条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在了原处。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邱老师急冲冲进了办公室,并且看到了地上的那张纸条,捡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到了我。我当时很害怕,但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他问我有没有看过,我当然说没有。后来由于担心邱老师会有一天将我的记忆粉碎,我就以家中父亲重病的理由辍学了,如今也没能拿到博士学位。我从小有一颗做科研的梦,可是现在这个梦似乎破碎了。所以,我想要一篇高水平的论文,可以带我重新回归科研的路。希望您可以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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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内容有凭有据,可信度很高。从信的内容看,应该是欧阳璟知道邱老师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了事实不因记忆粉碎而永远埋没,于是想到了这样的做法。我记得孤睿跟我说过,欧阳璟的记忆是邱老师粉碎的,也就是说,当邱老师扫描欧阳璟记忆的时候,发现了他将记录真相的纸条扔在了学生办公室,邱寻担心被别人看见,就急冲冲地找回了那张纸条。这么看来,欧阳璟与邱老师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啊!从这个人写信的语气来看,他应该是因为胆小而没有把事实公之于众,他只是想重新回归学术的道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唉,又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严心泽开始感叹,当初制造出的记忆粉碎机器竟会引来如此多的是非,一切皆有因果啊!
严心泽回到实验室,开启电脑,进入实验室主页,开始查阅学生信息,他发现程孤睿的学生中不管如今何去何从总是可以查得到的,而那个人却无法查到,他想着应该是因为辍学而被移除了系统。其实严心泽可以报警跟李警探一起把那个人逮住,然后强行扫描他的记忆得到真相。可每当严心泽想到李警探,他心里总像被砸了一块石头,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不想与李警探交流,不仅是因为他咄咄逼人的言语,更因为他本身就疑点重重。严心泽开始翻看他的研究资料,找到一篇曾经未发表的论文,他研究了一番,将论文的大体思路重新编辑成一个word文档,并拷进了小容量的U盘中,准备将论文的梗概交给那个人,来换取真相。
“心泽,在吗?”此时已近傍晚,严心泽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艾忆肖发来的微信。
“嗯,在呢!”
“有空吗,陪我聊聊天。”
“当然有。”
“嗯,能来接我一下吗?我在家。”
“好的。”
收到艾忆肖的微信,严心泽起身离开。如今艾忆肖已经恢复了工作,但仍住在她父亲家中。严心泽开着车行驶在白雪皑皑的城市中,所有建筑都是银装素裹,雪地将灯光映成七彩,路边的商店,在银白的装饰下,更显精致而温暖,那晶莹的靴子,漂亮的棉袄,都因为雪而变得灵动,远方的大厦犹如《冰雪奇缘》中的冰宫,精美透亮,城市的人儿都在诉说着雪国的语言,包含着忧伤和喜悦。
严心泽载着忆肖来到了驿心湖,漫步在冰场中央。
“这些日子还好吗?”严心泽看着忆肖晶莹的侧脸。
“挺好的,虽然还是会经常梦到他,不过可以慢慢地释怀。”
“那就好。”
两人的哈气在身前交织,交织着无奈和相思。艾忆肖抬头望了望严心泽,问道:
“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严心泽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轻叹一声。
“就像望着远方的月,她的阴与晴、圆与缺,都会在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记,你想飞上去跟她一同感受,却远在天涯。你只能看着,想着,却不能融入她的心。”
艾忆肖低下眉梢,捎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将其别到耳后。
“我最近明白一个道理。”
严心泽又看了看忆肖,问道:“什么道理?”
“爱一个人,应该让对方快乐,即使不能在一起。”
听到这话,严心泽无奈地点了点头。
“没错。”
“也许孤睿离开我之后,会找到真正的快乐。这样想,我就舒服多了。”
“是啊,也许吧!人生来就在不断追求着幸福,有的人,幸福是长久的,可有的人,幸福转瞬即逝,只能靠回味来维持,直到把它舔得没了味道。我现在发现,我们曾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追求的幸福,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也许,我们的路走错了!”
湖畔的路灯亮起,昏暗,却很温柔。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你以前,自然,灵动,纯真。”
“真的吗?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我想这也是我和孤睿都喜爱你的理由吧!”
艾忆肖苦笑一声,说道:“即便如此,我似乎一无所有。”
“不,你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你的父亲,还有我。”
“是啊,如果没有你们,我应该早就崩溃了。”
“所以,生活还是要继续。”
两个人走过了整个冰场,来到了驿心湖的对面。
严心泽望着整个湖面,弯月静静悬于星空,如出浴的少女,撒着银光。严心泽看着忆肖,眼光柔润,充满了爱意,这时一棵枯柳映入眼帘,干枯的柳枝,披着雪装,轻触于湖面。此情此景,让严心泽忽然想起那首诗:爱意吐清泉/弩月映湖边/得一相思病/触柳勾心弦。他发现这首诗所描绘的意境正应了现在的心境,难道这就是那个人想传达的真相?严心泽又陷入深深的思考:
“驿心湖的名字是邱老师所起,难道他跟我一样有着一份深深的相思?驿心,另有寓意,难道他也在思念着某个人?‘驿心’,‘忆心’?难道是……难道是‘忆忻’?回忆海忻?不会吧!邱老师也在思念着养老院的那个海忻阿姨吗?”
严心泽突然想起那天李警探拉来的那个劫走海忻阿姨的犯人,一般情况下,只会粉碎犯人的动机,但通过扫描犯人记忆破案,严心泽还是第一次做,李警探似乎在特殊对待这位海忻阿姨,而这一定与邱寻有关系。想到这里,严心泽用力摇了摇脑袋,不敢相信自己所想,但真相似乎正慢慢逼近,他又想起自称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忆肖,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严心泽的语气显得急促,这让艾忆肖有些云里雾里,她慌忙地答应。
严心泽将艾忆肖送回家,又将车停到了自家停车场的老位置,并将装有论文梗概的U盘放在一个信封中,里面还有一封信,写着:骨架已存,血肉自养。严心泽将信封贴在侧门,离开了停车场回到家中,监视着车旁的动静。
又是半夜一点钟左右,那个人出现在了监控中,同样被衣服、墨镜、和口罩围得无法辨认,他将车上的信封取下,并且又贴上了一张信封。这次严心泽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去取,而是立刻来到了停车场,他打开信封里面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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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万底层囚犯存活下来的只有数百人,而脱离了集中营后的自杀人数反而超过了在集中营里的时候。——《被淹没和被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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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心泽有些迟疑,他回家打开电脑,下载了这本书,连夜阅读,直至天亮。原来,这本书记载的是二战时期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事情。十五万底层囚犯存活下来的只有数百人,而这数百人大多数是靠着出卖良知存活下来的,脱离集中营后,难以承受内心的谴责,所以很多人选择了自杀来得到解脱。所以,信中的话,表达的是“羞耻”。严心泽重新调出监控,仔细观察着送信的人,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终于,在一个画面里,从墨镜中透出的一个眼神被严心泽抓住,这个眼神极度疲惫,却不乏一丝暖意,他反复盯着这个眼神,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严心泽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一个片段闪过,那是严心泽跟邱寻提到程孤睿时,邱寻流露出的那个眼神。严心泽睁开眼,重新观察,刹那间,他身体震颤,因为他可以完全确认:这个人,就是邱寻。
“邱老师向我表达‘羞耻’,这暗示着什么?暗示他因粉碎忆肖记忆而感到羞耻,还是……”严心泽已经疲惫不堪,他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抬头在镜子中看着沧桑的自己。
“还是,他因为羞耻才会粉碎忆肖的记忆来成全孤睿!”
严心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冲出了家门,飞速来到实验室。他重新调出劫走水晓美的那个犯人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声音片段:“大神偷!久仰大名!”
严心泽将这个声音借助音频软件,将频率一点点调高,一点点调高,终于恢复了这个原始的信号。不出他所料,这个声音,来自程孤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