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垂柳一字排开,沿着河岸伸入金陵城中。
金陵多河,无数条河流交织在一起,可以到达城中的不少地方。
“船家,金陵城”一锭银子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中飞出,精确的落入一个披着蓑衣,蜷缩在船内正在打盹的船夫手中。
船夫正要拒绝,可一看银子是平时三倍的价钱,睡意全无,瞬间来了干劲。
“客官你可坐好嘞,我这就带你进金陵城”那船夫身披蓑衣,也不怕被雨淋湿,抓过船桨,朝着金陵的方向划了过去。
雨幕一帘一帘,把整个金陵城都包裹在其中,雨珠溅落在地上汇聚在一起,欢快的流淌向低矮的河流,让河流中的水位越来越高。
此处距离金陵不算远,走水路极快。
少年的身边放着一个古朴的酒壶,壶身上贴着一张完全认不清字迹的黄纸。纸张有些地方已经湿透,轻轻一揭就会全部被撕下来。奇怪的是它虽然陈旧,却很完好。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他的皮肤很白皙,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
他看着船外的一重叠着一重的雨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客官,你要去金陵城哪个地方?”船夫缓缓的划着小船,在风雨里激射而去,一会功夫就来到金陵城下。
金陵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固若金汤。但是为方便出行,城门下多有通道以供船只出行。但是遇到紧急情况,这些通道很快就会封闭。
李青挑了挑眉,微微笑了笑,道:“城南,糟坊巷,当归酒肆”
说完,李青再次把目光投向一层一层的雨幕当中。
那船夫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飞快,脸色却有几分欣喜,道:
“我听不少老伙计说起,糟坊巷当归酒肆的酒很香,在城南也算是小有名气。听闻当归酒肆有一老一少,客官你不会就是当归酒肆的伙计吧?”
船夫竟然认得当归酒肆,让李青眼睛一亮。
“不错,我就是当归酒肆的那个小伙计”李青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这缘分,看来以后我可得找机会去当归酒肆打点酒。当归酒肆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不过老朽总觉得这当归二字不止是归来这么简单,客官能否解惑一二”
小船穿过金陵交错的河流,这些河流中每一条支流都是去往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这船夫自小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他的问题让李青一怔,他原本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哪有什么含义,曾有故交去了远方,盼望早点归来”李青不愿回忆那沉重的回忆,随口答道。
在这金陵三教九流讨饭吃的人,天生就有一股眼力劲。此时船夫得见李青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倒也精明,赶紧又转向另外一个话题。
“客官既然是东归酒肆的伙计,怎么还要去别处买酒呢?”船夫的眼睛很锐利,锐利得仿佛可以看透这层层叠叠的雨幕。
河水随着暴雨上涨,不少水草被连根带起。浮起的水草被船桨一搅,全裹在船桨上。
此时,暴雨小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只因为这是城外一个寡妇酿的酒,李伯很喜欢喝。故此我得空的时候就会出来打上一壶”李青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船夫立马心领神会。
同时,船夫也不得不佩服。
“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能有这种心思,难得难得”
小船穿过错综复杂的河流,一会功夫就到了城南。
金陵城是一个销金地,无数的文人、修士都慕名而来,要来一睹金陵的繁华。
任何一个地方有上层就有下层,而金陵城的下层大都集中在城南,这是城中贫苦人家居住的地方,李青和李伯的落脚点就在这里。
城南也多是低矮的民居。
李青早已忘记自己袁文的姓名,就仿佛没有过这个名字。
一炷香之后,小船靠岸,停在糟坊巷的巷口。
“客官走好”船夫呵呵一笑,消失在河流当中。
李青左手抓起酒壶,右手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快速的穿梭起来。
金陵城内的河流很多,这是距离当归酒肆最近的一条河流。
雨珠如珍珠穿成一串一串的,不一会就打湿了李青小半的身子。
“见鬼,这雨到底要下多久”
城南大都是青石巷子,但不少地方都是泥地,李青的鞋子已经沾满泥土,走起来很不舒服。
小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一面完全湿透的幡布写着当归酒肆四个大字,静静的悬在雨中,在它的身后是一个小小的门面。门面宽约有两丈,内中也不算宽阔。
此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
李青的脚底板上已经沾满黄泥,他伸出脚在门店的门槛上重重往下划拉,脚底板上的黄泥全被刮了个干净。
李青收起油纸伞,轻轻的走进店中,将酒壶轻轻的放在柜台上面,在他的身后还有一行淡黄色的脚印。
“回来了?”
头发花白的李伯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看着这个都督曾经送给自己的酒壶。
“恩,雨太大,有些迟了”李青一边清理自己的那一行脚印,一边说道。
李伯也不在意这些,他打了个哈欠,道: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关上店门,一会在后面的屋子里面等我”
李伯吩咐李青,他转身便朝着自己的屋中走了进去。
李青心里一震,隐隐的有些激动。
他如何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年前,父亲袁崇焕喋血帝都。
到今天,刚好七年!
而今天,也正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
按照帝国通常的看法,凡人十五岁以后便可以修行,而李青作为袁家的传人,可以修炼家族传承的五行通天诀。
这一天,李青已经等了七年。
李青收拾好酒肆里面的东西,把酒肆的门拉上,他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中。
这是一个布置很简单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床和两张凳子。
七年来,李青从未忘记自己的父亲惨死那一天的情形,报仇的想法已经酝酿的七年。
这七年间,李青也把当年的一些事和人调查得差不多了。
李青发现,自己的对手太多太强大!
自己只能潜伏在暗中,积蓄力量,一点一点的铲除这些势力。
这七年间,自己也是容貌大变,就是往昔的故交见到自己也定然分辨不出。
第一目标,就是金陵城中的这几人。
半柱香之后,李伯进入李青的屋中,他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东西,像是命根子一样,不敢掉以轻心。
李伯身形比七年前更加的佝偻,但是他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站在雕花的木窗边,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大雨,顷刻间便是泪如雨下。
“七年蹉跎,都督已经被凌迟处死七年了”
不仅李青改名,袁伯也改成李伯。
“这七年间,都督府的一些旧势力也遭打压,好几个忠心于都督的家族都被东厂和锦衣卫连根拔起”李伯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这些茧子干裂开来,像是干涸了数年的大地。
但是现在,他攥紧了拳头,心中有无尽的杀意和恨意。
李青低头不语,他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些人分食自己父亲的样子。
“但是有些人,却借着都督的死,不顾道义和往日的旧情,对于都督府反咬一口。这些人,不可原谅!”李伯眼中的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
“凌迟处死,传首九边,如此滔天大仇,只能用血与火来偿还。所有参与的人,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李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寻常时候他只是一个昏聩的老头,但那只是一个掩藏身份的需要。
“李伯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李青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曾听闻一些事情,关于自己的大哥袁天,关于自己的未婚妻刘诗文。
“唉,只是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般的压力,上天不公啊”李伯眼中含泪有些心疼。
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李青的决心没有任何改变,道:“帝国至今还有对我的缉拿,若是我不变强,就会永远一直躲藏下去。不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父亲,我也必须要变得强大起来”
李青明白,有些事情,迟早会找上门。
李伯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有些凝重道:
“袁家的祖传功法乃是五行通天诀,此功法极其猛烈,霸道无比。都督曾经说过你绝对不能单独修行这一门功法,否则活不过二十岁。”李伯很忧虑。
李青惊悚,有些不敢相信。
“你天生体质就不算好,根基有损,上只要踏上修炼之路,就一定会面对这个问题。在都督原本的打算当中,他想让你上长生谷修炼长生谷的功法和五行通天诀互补。以往昔袁家的地位,进入长生谷并不算难事”
李伯的声音很低,有些失落。
“李伯的意思是,长生谷的功法,可以解决这一个问题?”李青稚嫩的眼眸中精光闪烁,只要有希望,就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