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离的第一想法就是自己被赵廉给出卖了,但是一想赵廉那还算得上是豪爽的脾性,以及赵廉本就是同犯,他就觉得这件事不大可能,父亲也不在家,有什么事,等到了关上见过大兄再说吧。
然而不是赵廉出卖自己,这件事可越来越奇怪了,符离一个十八岁少年,从哪里去得罪人?就算得罪人,以他这还没有加冠的年龄,也当去找自己父亲或者兄长解决吧,现在是直接报官,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
他没有打算反抗前来缉拿他的吏员,似乎是知晓符离兄长身份的缘故,县里来的捕盗武士和令史掾很客气,没有直接动用锁链枷板,符离请他们在家里坐了会儿,一群人喝了点酒暖了暖身子,才随着他们出了门,结果刚出门,就被人给围了起来。
来人没有恶意,却对县里来的人很有恶意,因为他们都是村子里的人,还有一部分是在村子边新渠那里疏浚水道的赵村村民,一群人手持大棒,将令史掾和四个捕盗武士围在正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令史掾扯了扯符离的衣袖:“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符离抽抽嘴角,在他耳边轻声道:“大概是觉得你要抓我去斩首,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往日有人来抢水都不敢站出来说句话,要不是他们平时太软,我又何必与那赵廉一争,可没想到约好的只是比斗一下,并非私斗,结果竟被人给陷害了……”
令史掾乃是县令的副官的副官,也就是县令名下,令史的副官,相当于副县长秘术,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好歹是查过一下事实才来抓人,所以从头到尾都很客气,不过秦律就是秦律,违者必罚,他也算得是迫不得已。
“那就劳烦小公子与他们解释一下了。”令史掾眉头展开,嘴角却带着些幸灾乐祸:“按照小公子所说,本来只需去县府报备说明此事即可,现在他们闹了这么一出事情,那就得苦了小公子,去关城服一月苦役了……”
符离心中成群结队的***奔腾而过,搞半天别人来救我还成了聚众闹事,比斗一事不需罚,现在却成了闹事的头头!
当下他就怒了:“赵猛,你给我过来!”
赵猛被他吓了一跳,乖乖走过来,这两个月下来,三个少年已经成了符离的跟班,他们见到官差进了符家大门,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去工地把人给叫回来,现在看那官差与符离的亲近模样,心头都是后悔,这可能不是坏事罢?
“是你去叫的人?”符离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咬牙切齿,赵猛点点头:“我们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
“停!”符离拦住他:“快快让大家散去,这只不过是那天与赵廉较武的后事,本来令史掾都说了只是小事,去县府报备即可,你们这么一闹,可知犯了什么罪?”
赵猛终于怕了,他也是知晓法令的,在符离严肃的眼神下,他只得嗫喏道:“聚众妨公罪……”
令史掾自己倒是惊讶了,这村里,连个孩童都知道这罪名?不由好奇:“你这秦律,是谁教你的?”赵猛看看符离,指着符离道:“是符孟教我的。”孟即是兄的意思,是符烈交给他们的,免得他们天天学匈奴人叫“符二哥”。
“咳,”令史掾轻咳一声,站出来一步,朝四周大声宣告:“符离与赵廉之斗仅是一般比斗,未曾致人死命,所以只需前往县府报备说明缘由即可,可现在因为诸位的作态,符离须得前往关城为大军搬运粮秣,怎么也得两个月才能回来。”
“啊……”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有一大半人顿时就把手中长棍农具给扔了,要是继续围着,难保不会再次加罪啊。
符离也是苦笑,自己就这么被这帮抱着好意而来的人给坑害了,但是为了事情尽早结束,他还是站了出来:“大家都会去做事罢,早些修好,待来年春耕也方便……”
“好,就听啊离的,走了走了,免得再惹来祸事!”大家都放心了,一下子走了一空,令史掾也松了口气,终于没必要再给符离加罪了……
符离把赵猛拉回来,认真嘱咐他:“赵猛,去告诉赵廉,我不在的时候,他要管好这里的事情!”
令史掾在后面淡淡加了一句:“赵廉也要去关城服役,他是挑事之人,与小公子可不同,不过在下倒是好奇,这踏狼关十二村,到底在做些什么,小公子可否为在下引见一下?”
“好,令史掾请。”符离引着令史掾向新开凿出来的沟渠走去,这算是个好事情,说不定令史掾能把自己的罪责降低一些呢?
水渠已经开凿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修修补补,然后修出岔道,将水引到田间地头,并不算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然而令史掾看到的时候还是被惊了一下,作为一县副手,他可没想到还有村民能组织起这一桩大工程,从西到东都被这水渠泽被,让人难以置信……
重点是,这少年哪儿来的号召力,哦对,人家有个爵公乘的大兄,已经说明一切,再说了,那符烈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做成这件事,似乎也不难。
查勘了新渠,令史掾已经对符离有了一个新认识,这个年轻人有所为,往后定不是井底之蛙,于是他领着几个捕盗武士在一边商量了好一会儿,汇同那两个去捉拿赵廉的捕盗武士,讨论出一个新的罪状:私自武斗,两人各自被判十五天徭役,现在就要送往关上。
赵廉与符离被一起送到了关上,符巽不在关中,接收他们两人的是符巽留守关中的百夫长,名叫寻弋,乃是令史掾亲自为符离寻来的,这人的善意,符离也算是记下了。
“小公子也没来过关上,我就给小公子介绍一下这里。”寻弋态度放得很低,结合寻弋与令史掾的态度,符离得出一个结论,这官场的套路,在哪里都是存在的,就连着所谓法度森严的秦国,也不能免俗。
“你们这十五天就住在这里,”寻弋带他们来到一个营帐中,里面看起来还算整洁,放了两个毡垫和草席,寻弋指着那两张兽皮:“这是我们几个在城中的兄弟给你们挤出来的,这天太冷,晚上没点取暖的家伙事,可真不舒服。”
“寻弋,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让符离听着就觉得讨厌的呼喝,寻弋转身一看,嘴角挤出一丝讥笑:“是虎将军啊,这大冷天的,您不去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问你!”这个虎将军脸色已冷,大步走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帐内的符离和赵廉,不由疑惑:“他们是谁?”
“两个新来的刑徒。”寻弋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冷,一手拉住虎将军的左手,往外说了几句,然后就看到那虎将军扫了符离一眼,露出一些不屑的眼神,然后往寻弋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两下:“看好他们!”随即转身离去。
符离明显看到寻弋被拍的时候肩头狠狠颤动了两下,这虎将军绝对与自己大兄符烈有过节!
闹了这么一出,寻弋也没心思再与符离两人多说,有吩咐了符离小心虎将军之后,就离开了这里,符离与赵廉则是在统管徭役营的军士带领下,去关城下搬运粮秣。
这还没建功立业,竟然先成了囚徒,符离憋屈,也只能等着这十五天过去,现在,先老老实实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