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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5

陈心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温婉向学校请假陪在她身边一步也不离,直到她睡着,温婉将被子掖好,出门买菜。

手腕已经拆了纱布,还泛着肿没消退。温婉盯着掌心,突然想起九岁的时候,林婉第一天来到她家的那一天。

邻里都传,温家来了个林妹妹。

那时,爸爸还在,把她俩抱起来一人坐一边肩膀。一直不说话的林妹妹终于笑咯咯的将手举高,似乎在抚摸天空的模样。然后在爸爸的另一边肩头向她伸出掌心,击向她的手掌。

多了几天,温婉发现这个妹妹很爱黏她。这个妹妹一点也不讨厌,做完自己的作业就安静的看着她做,等她做完才跑来亲昵她。晚上,爸爸在饭桌上征求意见,要不要给妹妹改个名字冲喜。林妹妹听到说她,然后一咕噜吞下大口饭,脆生生的说,“我要和姐姐一样。“

然后林妹妹的新名字叫做,林婉。

后来周围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温家有大婉小婉。

爸爸去世的时候,出殡那天,林婉哭了一天,晚上爬到她的被窝,红肿着眼安慰她,“姐,你不要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和妈妈的。“

她们像所有的亲生姐妹一样,一起吃一起笑一起穿一起闹。如果问林婉,这个世界她最喜欢的人是谁,你一定能从她口中听到温婉的名字。

初中时,温婉学得无聊乏味,决定跳级,然后,林婉也跟着跳级。

后来,温婉要上大学了,成绩优异考上了锦大,可是平时得住校,只有周末能回家。

林婉知道要和她分开,皱起眉头开始发奋图强了。她的成绩很一般,要考锦大难度相当大。她劝林婉去想去的学校就行,家里她每周都回家照顾着,不用担心。

林婉说,“我就想上锦大。“

直到高考结束,林婉兴奋地告诉她,“姐!我报了锦大护理系!“

锦大是锦城最好的大学,收分很高,护理系向来收分低一些。温婉不解,“你不是不喜欢在医院工作吗?“

林婉摇头,“我想通了,医院是人去世的地方,也是出生的地方!“接着她一笑,“再说了,去了锦大又能和姐在一起了!“

然后她伸出掌心,温婉看着她的笑靥,把手放上去轻轻一击......

温婉看着掌心,纹路清晰的走向,原来她的掌心是这样的。

她总是看见林婉伸出掌心和她击掌,温婉记得,她的掌心有一条长长的生命线......

小巷里出奇的安静,不知什么时候,渐渐传出了啜泣的声音,低沉着,高昂着,痛苦着,婉转着,怀念着带给她这些所有感受的人......

纪风情来找她的时候,她刚提着菜回家,一路上浑浑噩噩的想着事情,连小区保卫王六叔的安慰也没听到。

“婉婉,你得振作起来,你还有心姨,心姨也不能再失去你。“开门的时候,纪风情如是说。

开门的动作一顿,“我知道。“

她怎么能不知道,可是直到朝夕相伴的人突然离开你的那一刻,任谁也不能云淡风轻的装作没发生过,除非那个人,没有心。

三十多个小时以来,她脑子里全是林婉的影子,就像脑子不再受她控制,记忆们嚣张的乱窜。

进了门温婉提着菜去做饭,纪风情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明明周末她才来过,可突然少了一个人,仿佛被上帝偷走了,这种气氛陌生的让她寒战。之所以不再劝她,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和她同学三年,每一次这盆温婉的水烧成开水几乎都是林婉相关的事。而她的心头肉被挖走,纪风情无法想象她的感受。

良久,她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走进了陈心的卧室。

温婉盛好饭端进卧室,“妈,吃饭了。“

陈心的双眼肿成了包子,双目无神,口中一直重复着,“小婉““小婉“,听到她的话,抬头看她,“小婉吃了么。“

温婉的步子一顿,表情突然僵硬,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汹涌而出。纪风情见状立马从她手中接过婉,“心姨,咱们吃饭了啊!吃饭了!“说着一口一口的喂她。

直到看着婉空了,温婉才木然的收碗,退出卧室。

纪风情把陈心哄睡着之后,出来看到温婉端着一碗白饭发呆,连筷子都没拿,桌上的菜更是没动。

“婉婉......“纪风情给她拿来筷子,放在她手边,“你让她走吧。她那样爱你,看到你这样,她会舍不得,她会不安心。“

温婉抬起眼,盯了她许久,正有点头的趋势,突然卧室里传出“砰“的巨响。

温婉一惊,跑进卧室,只见陈心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模样,双手捂着腹部。

“妈,你怎么了?“

“心姨,怎么了?怎么回事!“纪风情后冲进来跟着问。

温婉抱住陈心,慌乱的喊,“妈?妈!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

救护车的声音真正降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温婉发现心跳跟着那声音一上一下,直到再次到了医院。

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医院,三天不到,她已经来这第二回。

“医生,医生!我妈没事吧!“她开始慌乱的拉着旁边的医生问。

“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才能知道。“

她还想去拉医生等白大褂,纪风情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婉婉,心姨她没事的,肯定没事的!别担心!乖!“她双手冰凉,脸色苍白,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纪风情只能一遍遍的重复让她不要担心。

可言语在这样的情况,总是很无力,很苍白。

等到检查结果一出,温婉立刻冲上去拿了报告交给医生。

老态的医生推了推眼镜,不带一丝情绪诊断,“病人右肾衰竭伴结石。“

温婉只觉得天都裂了一条缝,愣在原地,大脑已经停止思考。

纪风情皱着眉头问得小心翼翼,“医生......能治好么?“

“情况比较严重,最好进行切肾手术,但是风险很高,而且后期恢复不能保证。“

狂风突然把天空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尖啸着灌进来,将温婉的心脏刮得面目全非。

“婉婉!““婉婉!“纪风情强势的拍着她的脸,“不要放弃知道么!还记得药理学的顾教授么,他不是有一次在课上讲他的朋友沈丽教授!就是那个知名的肾病专家!已经当院长的那个!“

温婉猛地惊醒,仿佛走到绝境发现了隐藏的路,她深吸了一口气,激动得身体开始颤抖,她拿出手机,第一次,用尽全力按下顾教授的号码。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但这段时间的滋味,只有切身体会了才知道其中的难熬。转院,签字;办理手续,签字;手术同意书,签字,她过的像个提线木偶。直到手术室门口绿灯亮起,她立即冲上去,听到沈教授笑着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温婉仿佛终于刑满释放,抱着纪风情放声大哭。

她想起了林婉说的那一句,医院是人去世的地方,也是出生的地方。

陈心经过了这一场死里逃生,也想通了许多,温婉看她一天天好起来,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顾教授怎么请动沈丽教授的,但在这之前,沈教授已经不主刀十一年。这场手术也在医学界肾病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对温婉,这两位是她的恩人,她只想好好感谢。

从顾教授家出来以后,温婉直接到了锦城医院。

院长办公室的门掩着,里面好像在开会。温婉双手抱着锦旗,坐在等候区安静等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这一层楼基本没人了。温婉从门缝里瞅瞅,门内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她换了个坐姿,继续等着。

过了几分钟,一个身影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温婉抬眼看看与她隔着一个位置的人,惊异布满了双眼。

容柘?他怎么在这里。

她用锦旗挡着视线,偷偷打量他。

他穿着绣字的白衬衣,休闲牛仔裤将腿衬得很长,坐姿随意,完全忽视了旁人。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渐渐有些不耐烦,半眯着眼,拨了个号。

铃声在门内响起,温婉下意识向门口看去。

门内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她挨着一个个扫过去,没有看到沈专家的脸,而旁边的人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等人都离开了,沈丽终于从办公室出来。她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看样子是准备下班了。

不等温婉起身,沈丽先开口,目光却不是对着她,“你小子,在开会呢!不是给你说等等么。“

气氛突然间微妙得尴尬,温婉莫名紧张起来。

容柘站起身,双手揣在兜里,挑挑眉,勾了勾眼尾,“等了。都等半小时了!“

骗子!等半个小时的是她好么,他最多就来了八分钟!温婉回过神,心中默默控诉。

“那走吧,回家。“沈丽语气软了下来,从温婉身边经过,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温婉灌顶般惊醒,她立马小跑两步上去,“您好,沈教授!“

沈丽停了脚步,容柘跟着斜眼望过来,温婉只觉头上顶着两块铁板的压力,梗着脖子继续道,“感谢您救我妈妈,您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

说着,她将手中的锦旗展开,“苍生良医,杏林典范。“

八个烫金大字,被窗外的阳光映得熠熠生辉......

等到结束,你终于成了局外人。原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只除了,你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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