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大片废墟的山脉,千疮百孔的天空,依然大开,却再无声音传出的青铜巨门!相柳舟很静!千百年来少见的寂静!相柳埃里不再有那两个老家伙吵架!不再有几个小屁孩嬉闹!
相柳的平原,那些相柳妖呆呆的在洞穴中望着天!某个沾染着它们亿万鲜血的家伙已经好久没来啦!似乎以后也不会再来啦!可是它们却不觉得高兴!因为那片相柳舟的天在多天之前就变了!变得阴沉,变得压抑!它们似乎能感受到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颤栗!
不!这片孤寂的世界还有一个地方一直传出着声音,那是一处低矮的山脉,山脉的那边是一处久久不曾闭合的青铜门!而山脉的这边,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他的衣衫破烂,赤裸的身体上,满是各种纵横交错的疤痕与紫黑色的干涸血迹!
他瘫坐在山峰下,低着头,浅声的吟唱着无人听清的话语!他像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偶,重复麻木的唱念着台词!而如果仔细去听,他喃喃着的其实只是一首反复交杂的词句!他声音沙哑,那词句模糊不清!
“黑铁冷,赤血凉···道劫长······羽刹···军儿···莫离首!众若死,留一人···莫悲凉···茫茫天地茫茫雪,茫茫一人守军裳······留一人,若悲凉···请君唱遍青山谣······若悲凉,切勿归故乡,白骨葬野不葬乡,归乡须断肠!”
他在那里低声轻轻地唱着,唱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吐出的每个字节似乎都带着鲜血!带着声带与喉咙的撕裂!可他依旧唱着,似乎在等着某个人从远处,那残破的青铜巨门内,凯旋归来!
一个身披青衫的挺拔身影,不知何时,忽然站在了那个佝偻的身影后,他低着头,目光清冷,少带情感!“你···让我很失望!我还以为经历过英兰一族之事的你,已经足够担得起这世上大多数的悲痛!”
那反复吟唱的声音忽然一顿,那满头乱发的头颅忽然微微抬头,紫红的瞳孔瞥着那挺立的青衫,忽然开口“担得起,担不起有什么区别吗!多年以前就有人告诉我,无论多难过心痛,都要顶着一个该死的坚强的名义在这个修界走下去!我不会停步,我只是想等着那个男人从皇城里走出来,如果他注定走不出来,他听见歌声是不是也可以不那么寂寞!我不想,他走的时候,连星星都不送他!”
书生仰起头,无人看得清他此刻的模样,“有意义吗!他已经···死了!你知道什么是死吗!没有那些狗屁的轮回,复苏,重生,有的只是真正的和这个世界永别!人们害怕死亡!只是因为他们还不曾对这个世界绝望,因为拥有过,所以舍不得!但修者没有这样的权利,你这一生注定要参加很多人的葬礼···”
书生的话语一顿,他看见那个男孩低着头,双手握得丝丝的,骨节隐隐泛着青色!
“我是个废物吧!书生!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特别的废物!我不坚强,我没有修仙的天资!我靠着一点儿死倔的脾气和爱发疯的性子,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该死的世界!”韩寻从大地上站起!他始终低着头,佝偻着脊背,无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狼不会出来啦!那我去带他出来好不好!他不能葬在那里!那里有许多恶心的尸守!我不能让他变得和他们一样!我要···带他出来!”韩寻声音沙哑!他的脊背渐渐挺直,他跟在那个男人背后十年,我要再去见你,不能以一个废物的姿态!
书生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那片阴暗了许久的天空忽然一颤,“青华脉,青华脉···虚威抹道···抹去青华脉,抹去,一个不留的抹去!”嘶哑尖锐的声音从天空幽幽的传下,那声音声嘶力竭,透着哪怕时隔千万年都不曾消减半分的怨恨!那声音,韩寻不曾听到,但却也察觉到了周围此刻的诡异!
大地上,书生单膝跪地,嘴角溢出鲜血!他的气息忽然动荡,大片的紫雾从他身上忽然喷出,那雾中透着鲜血!“先跟我回相柳埃!其余之事一切再议!”
韩寻皱眉,以他原本那死倔的性格他肯定拒绝,可这一刻他却少见的犹豫,因为他竟在这时感受到了书生的气息,这丫不是玄界之修吗!玄界不是和自己不应该在一个次元吗!可是为何,为何这一刻的书生在他感觉不过是比自己融合了子牛后,强出一些!
“不必惊讶,相柳本魂苏醒,相柳厌修,承罪抹道!一旦离开相柳埃,我现在修为便会被压制到无常巅峰的境界!在外面,我已经无法护佑你啦!”书生蹲在地上,他嘴角不再溢出鲜血,他看着韩寻的眼神露出一丝犹豫,忽然抬手,手中露出一丝游荡的金色!
“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遇见秦狼那个笨蛋的了!是相柳埃里偏北的那座酒楼还是中央的那座广场来着!好多年啦!好多人都死啦!剩下的只有我们仨还有颜陌那个女疯子!多少年啦,颜陌醒来后,忽然发现少了一个,心情会很不好吧!”书生从大地上站起!
一旁,韩寻的目光颤抖,紧盯着书生握住的右手,那里有一丝金色的残魂,那里有属于秦狼的气息!
书生看着韩寻,牵了牵他的衣袖“和我回家吧!狼是和他的战友们一起走的!那片皇城是上一代羽刹军的墓地!他走的时候,并不孤独!”他注视着那个小疯子的眼角,目光少见的柔和,他摊开手掌,显露出手里,一个漆黑却散发金光的一块儿残片!
“这是秦狼的遗物,应该算是他还未来得及托付于你的东西!他不曾传道于你,因为他无道可传,他托付给你的是他守了半生的羽刹军!你不能辜负他!”书生低语着,他知道这一刻,韩寻那个小疯子不会再拒绝和他走啦!
他将那枚不知何物的残片塞到韩寻手里,随后翻手将一枚紫灰色的玉简捏碎,烟尘翻滚间,一个传送的漩涡出现,以他现在所剩不多的修为,已经很难凭靠自身,穿越相柳舟内的大片距离,只能依靠法宝!书生不再回头,一步踏入那漩涡之内!
“书生,人死之后,真的就再无可能重聚吗?”沙哑的声音幽幽的从书生身后传来!那声音中透着些许的不甘,些许的倔强!
书生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那个低头的少年,他忽然少见的有些恍惚,觉得面前的影子和十年前,他们从那片腐败的大地上,捡到的小败狗渐渐重叠,眼神虚弱而又凶狠,满是不屈服的倔强!
“一世便竭尽一世的缘吧!修界人间,都是如此,因为知道这世界绝无永恒,因为明白这世间绝无永远,所以才会珍惜身旁会逝去的一切!所以才会诞生那么多的感动!凭着这些感动,人间繁华不灭,修者走过沧海桑田!这万古的大域,你可曾听闻,可有万古不灭者!”
书生的声音幽幽的,他看见那条曾经的小败狗渐渐走到自己的身旁,那枚残片也被他握住得很紧!“但是世间的道众多,曾有大能者洞悟世间轮回,也许这悠悠众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如果你有一天能够超越我们,或许会相遇的,无论变成什么样子···”
有些沧桑的声音带着感叹,从那渐渐要消失的漩涡里传出来!那声音幽幽,飘荡进天地,韩寻在漩涡中,低着头,轻轻摩挲着那枚黑色的残片,他不曾看到,一旁的书生望了望远方的天地,又望了望他!眼神中带着和秦狼很像的诀别!那个曾经挺拔的青蓝长衫,在这短短的十多天内,竟有了一下佝偻···
漩涡旋转,瞬间消失不见!这片世界似乎顷刻间又变得安静无比!寂静,沉默,压抑,却似乎又有某种狂暴的东西如暗流般汹涌!
只是这片区域的沉寂注定无法长久,几天之后,那座低矮山脉的不远处,那座城门大开的皇城青铜门之下,一个浑身青黑,中间却夹杂着无数细碎星子的诡异人影,从巨门下如同虫子一样攀爬出来!蓝紫色的液体,从他那诡异的身体中坠落,宛如滴落了鲜血!
他趴在那巨大的青铜门上,浑身颤抖!忽然一阵紫金色的星光闪烁,那诡异的身影忽然变化,竟然从身体内部,诞生出了一层宛如新生的人皮,渐渐的,一个浑身赤裸的中年男子,竟然出现在那庞大的巨门之上!
“该死,该死,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那帮老废物该死,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变数更该死!按照计划,这相柳舟应该属于我!这鬼涅封禁的力量同样该属于我!!!”歇斯底里的咆哮,在这一刻从那名中年男子的口中宣泄!他眼神阴狠,似乎藏了无尽的怨毒!可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眼神忌惮的扫过远处!
“不,不行,现在还不能离开皇城,那个该死的命修还在外面搜捕我!本家的玉印也要从那帮老废物手里收回来!还有那个该死的变数,既敢打断老祖的计划,羽刹军是吗!我很期待你还有你的那群战友们被锁魂磨灵,变成战奴的样子,我要让你们变成一群畜生,给本座拉车!!!”
阴历的声音越加阴冷!那个中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中一枚复杂的印记,眼神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和飘远!他极薄的嘴唇微抖,双目在此刻闪烁星辰一般的画面,那是虚秘之法,那个中年男子赫然是与之前那群老者一起的北狄一族族长——狄陌!
“我···还没有败!老祖的计划,不能失败!”他低声的喃喃着,目光洞彻时空!他要再算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