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三第一学期的即将结束,大家都纷纷开始以各自的方式准备考试。“老康”在陈默他们宿舍里,算是好学的,一般是在考试前一个月出没于图书馆,陈默和刘磊是在考前两个星期才开始行动,邵峰则是考试前两天挑灯夜读,然后带着一脸的悲壮,奔赴考场。由于“老康”学习时间较长,准备也比较充分,于是他的作业,经常成为“原始真迹”在男生之间流传。记得有一次,财务会计留的股权投资作业很难,大家做得很是辛苦,宿舍里只有“老康”一人率先独立完成,于是,“老康”的“正版”,“盗版”和“再版”纷纷流出,各种笔迹的“赝品”层出不穷,“老康”看在心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但当他看到同学们对他的“贡献”一字不差,照单全收,甚至据说已经有“女生版”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他对刘磊劝诱道:“你还是改两个字吧,要不然老师该看出来了。”刘磊偏偏不买他的帐:“那多麻烦啊,我还得再想。”孙东东万般无奈,只能说:“那你在作业后面加上两行字,就说本作业系个人完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此次作业的最终解释权,归于男生楼214号孙东东。”话未说完,宿舍里已乐倒一片。
考试的逼近,让大家都投入到了一种疯狂学习的状态,宿舍里的气氛,也显得益发紧张和沉重。一天到晚,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不是财务会计就是管理会计,把脑袋塞得满满的,知识的重压让他们在深夜一路打着晃,踉踉跄跄地回到宿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宿舍熄灯以后,刘磊趴在上铺,半死不活地呻吟道:“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咱们学那么多门会计,有什么用?这三年,咱们学了有十二门会计,十二门啊,打麻将都能凑三桌了!”
胖子姚光辉估计是饿了,在床上一边咂摸着嘴一边说道:“你将来干的就是这活,让你学你就学吧,那谁,”他“啪啪”地拍着床边的把手,探出头对下铺的孙东东说道:“老康,把你私存的小咸菜给我来一口。”
孙东东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见姚光辉硕大的脑袋从上面探下来,立马惊出一身冷汗,没好气地说道:“你个死胖子!吓死我了!还想着吃,都几点了,没有!”
姚光辉狞笑着说道:“你敢不交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说完,他就开始在上铺用他肉山一样的身躯,试图做出一个鲤鱼打挺的动作,这地动山摇的威力一下让孙东东服了软:“慢着慢着!我求求你,你先稳住成吗?那点小咸菜早被你们吃光了,我连点渣都没捞着,不信你问林克。”
林克在另一边的下铺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的。一直很活跃,经常以恶毒语言和大家相互攻击以示友好的林克,最近好像话少了很多,刘磊问林克道:“林克,你小子这阵子很沉默啊,憋着努力学习啊,还是被姑娘憋着了?”他刚说完,宿舍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类般的不怀好意的怪笑。
等笑过之后,林克那边以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可能,真的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姑娘的问题。”
他的话一下激起了大家莫名的兴奋,睡着没睡着的纷纷发表意见:“真的?有情况?谁?哪个班的?姐弟恋还是同性恋?说说说说。”
林克好像又点了一支烟:“我就是说考虑考虑,看你们这帮家伙这样子,有了能不告诉你们吗?
陈默笑着道:“看来是真事儿啊,跟大家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啊?”
林克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咱们班的女生就不错。”
这更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谁啊?咱们班谁啊?你丫搞得够隐秘的啊,人家知道了吗?表白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只听林克笑骂着道:“睡觉睡觉,再过两天就考试了,你们不睡我可是困死了。”大家这才放过林克,各自睡去。但是,陈默在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林克,又悄悄地点起了一支烟。
两天之后,考试开始,连考四天。因为这次考试专业课最多,其中纯英文的外国会计和新修改的财务管理课程,更是难上加难。系老师中的“四大名捕”和学生中的“四大名补”也纷纷上阵,执行考试纪律之严格,实行考试抄袭之疯狂,都是盛况空前的,陈默他们班在这次考试中损失惨重,被杀得尸横遍野,班主任老詹不忍心看他们这副惨样,终于出手力挽狂澜,陈默他们宿舍每个人,都有被老詹带到专业课老师那里的经历,老詹挨个对各科老师陪着笑脸婉言相劝,其言辞凿凿,十分恳切,目的就是让专业课老师放他们一马。老詹后来说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实现他开学时,对他们会计三班每一个人的诺言:“你们到了这个学校,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要让你们,一个不少的离开这个学校,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掉队。”
记得顾野跟着老詹,那天晚上从管理会计老师那里回来后,久久不愿说话,他说看着老詹给自己求情,那样子就像自己的父母去央求别人一样,心里那个难受啊,就别提了。他说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老詹,真的要好好学习了,等到出了校门那一天,谁还这么护着你?我们,要想一些和玩,和踢足球,和爱情,不一样的东西了。
可是考试一结束,宿舍里又重新回到了原先嬉笑怒骂,肆意欢乐的日子,大家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度过这个寒假,每天都有人忙乱地和各个宿舍打着招呼,拎着行李,急匆匆地赶往车站,整个宿舍楼里,弥漫着一种史泰龙的电影胜利大逃亡的气氛,又如同听说解放军已经横渡长江的南京总统府,处处一片狼藉,破书本啤酒瓶烂皮鞋各种垃圾遍地都是,如果你是每天跨过这样一堆垃圾去上课下课,再看着对面宿舍老哥独自对着镜子,挤着脸上的粉刺,估计你也早已经已归心似箭了。
陈默在图书馆,一直在读他的《第22条军规》,等他下午回到宿舍,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原先吵吵闹闹的宿舍,一下变得空空荡荡,静得好像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席卷而过的北风,把糊窗户的报纸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太想走。
等到陈默慢慢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沿着同样空荡荡的楼道走过去,稀稀落落的人声,偶尔,会从各个宿舍里的门里传来,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慢慢走到宿舍楼的门口。他抬眼看了一下,无边无际灰暗阴沉的天空中,翻卷着无边无际灰暗阴沉的云,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静静地慢慢飘下,覆盖了上午还是晴朗喧闹的校园,转眼之间,陈默的眼前,已经是一片灰暗银白的世界。
陈默走出校门,往车站走去。呼吸着甘冽微冷的空气,脚下的新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多同学上午都已经先走了,而现在的63路站台上,空无一人。陈默紧紧自己的背包,站到站牌下,他望着公共汽车驶来的方向,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捉摸不定的风,卷着雪花,肆虐地到处飞舞,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陈默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等着,他不着急走,他可以等。
陈默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听,戴好耳机,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磁带在随身听里,因为电力不足,好像是在很不情愿地转动着,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是一首苏芮的《圣诞礼物》。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看着四周已经模糊成黑白画面的街景,在瑟瑟的寒风之中,站在破旧的站牌下,听着苏芮的这首歌,陈默感觉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个渐渐模糊的背景,变成了一首歌中,一句让人痛彻心扉或是无言以对的歌词。
陈默在雪中听着歌,慢慢把头转向了学校的大门,他想:“如果琥珀,穿着她红色的羽绒服走出来,如果,她现在站到自己面前,我会不会,想再次牵起她的手?就像,这首歌里唱的那样,‘信中你说你身在远处,那里的冬天雪花飞舞,你问我现在是否还是幸福,是否也能享受孤独。就让我拥有,今夜的幸福?’”。
一辆又一辆的公共汽车,沿着泥泞湿滑的道路艰难地开到这里,然后更艰难地开走了,陈默,背对着公共汽车,呆呆地注视着学校的门口,雪落满了他的全身,时间,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