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老五啊老五，你怎么就死了！”
洪亮的声音撕破肃静。闯进灵堂的男人扬着脸看着挂在墙上的黑白遗照，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守在灵堂内的几名五龙会帮众齐刷刷望去。只见一名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站在灵堂门口，睁圆了双眼看着徐兴的遗像。男人的骨架粗大，多肉的短脖子上长了一个浑圆的脑袋，厚嘴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长着一双细长狐狸眼的青年，和前者溢于言表的惊讶相比，青年要平静得多，也安静得多，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喂喂喂，外面的家伙怎么搞的？竟然让不相干的家伙跑了进来——”一名年轻帮众就要上前驱赶，但刚跨出两步就被帮会内资历较深的同伴拉住。同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年轻帮众脸上便闪过一阵愕然。就在他不知所措的当下，那名不速之客的中年人已经大步走到点着香烛的供桌前，双膝一屈，“咚”一声跪下，俯身便拜。
“快去把干部们叫来！”
听到同伴这样一说，年轻帮众便忙不迭地离开房间，冲向干部们开会的偏厅。留下的几名帮众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有一定资历的五龙会成员，对这名不速之客的出现不像后辈般惊讶，不，应该说他们也很惊讶，只是理由有所不同。
几名帮众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宛如木雕般无所作为地看着男人对着徐兴的遗像跪拜。三拜之后，男人从桌上取了三根线香，就着烛火点着并插进香炉，然后才重新站起来。
男人垂着头，抬手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瓮声瓮气地开口：“老五啊老五，虽然你对不起我，但人死事大，过往恩怨自了，你尽管安心上路吧！至于五龙会的事，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会替你多操点心……”
呆若木鸡的几名五龙会帮众齐齐变了脸色。
没人注意到，站在男人身后的狐狸眼青年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在、在这边。”
刚才去喊人的年轻帮众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过是往返偏厅的短短一段路，他却跑得满额汗水，可想而知内心的紧张。在他身后，以雄爷为首的十几名五龙会干部涌了进来。龙头治丧期间，干部们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聚在一起宛如一团乌云。骏和桐叶也一声不响地跟在一众帮会干部的后面。
站在遗像前的男人听到动静，转身面对众人。看到男人的脸的瞬间，在一众干部中走最前面的雄爷脸上闪过错愕和慌乱。
雄爷下一刻就换上一张温厚的笑脸，热情地说：“原来是予勋，几年没见，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来啦？”
“你好，雄爷。我听到了老五过世的消息，特意回来拜祭，对曾经的结义兄弟尽点心意。”被称作予勋的男人坦然回应。
“你这家伙已经和五龙会没有任何关系了！”一名干部忽然这样说。
被称作予勋的男人哂然一笑：“喂喂，这种讲法太无情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这个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五龙会的创始人？骏留上了心，混在其他五龙会干部中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嚣张什么，不过是一个被逐出组织的创始人——”那名干部还想再说，却被雄爷打眼色制止。被称作予勋的男人的动了动嘴角，稍微调整两颊的肌肉，让变僵硬的笑容重新回复自然。
“我看看……”称作予勋的男人目光扫过干部们，“几年没回来，却没什么新面孔嘛——唷，这不是阿蛟吗？你也当上干部啦？挺有长进的嘛。”
“好久不见了，予勋……大哥。”赤蛟表情有点尴尬地欠了欠身。
“老五去得突然，想必现在会里也是一团乱吧。我对会里的状况真的十分担心，”他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毕竟作为这个组织的创始人之一，五龙会对我来说就像亲儿子一样。”
“组织的问题，我们这些干部会解决的。就不劳予勋大哥你操心了。”赤蛟说道。
“这是什么话？五龙会这个组织，可不是属于老五个人的。”男人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当年创立组织的五名创始人，没想到今天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但无论如何，这是老大、我、老三、老四、老五的心血，作为当年的五名创始人中唯一在世的一人，我绝不会对五龙会不管不顾，看着它在群龙无首中走向分崩离析。”
“予勋大哥，我并不是对你个人有什么意见，只是你已经离开五龙会了，不应该再插手会里的事务。”
赤蛟的话并未使男人动摇，他的目光缓缓从一众干部身上扫过，一字一顿地说：“不对。我这几年的确没怎么管过会里的事务，但是不要搞错了，我可从来没说过离开五龙会。”
干部间因为这话产生了小小的骚动。有人面露惊骇，有人张口结舌，有人低声絮语，有人眉来眼去，但就是没人出言反驳。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一个明显带着怒气的粗鲁声音从门口的方向响起。一名头发红得像火的男子利落又勇猛地拨开挡到路的人群，无视“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哪个混蛋推我！”等各种不满的声音，像一团野火般冲到称作予勋的男人面前。重新站稳脚步的人们认出了红发男子，纷纷把抱怨的话吞回肚子里，只是依然用不满和愤怒的目光瞪着红发青年的背。
红发男子对来自身后的目光毫无反应，只是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男人。
“听说有个不认识的家伙在徐兴大哥的灵前乱来——就是你吗？”
“你又是谁啊？连我都不认识，肯定是近几年才入会的新人吧？这里可不是你这种角色应该来的地方——”
“你·找·死！”
事情发生得很快。一瞬间，红发男子的拳头已举到太阳穴，眼看下一刻就要挥出去打烂男人的脸。五龙会干部们大惊失色，却来不及阻止。
人影一闪。被称作予勋的男人身后的狐狸眼青年迈出左脚往前斜跨一步，右脚以留下残影的速度从原来的位置消失，电光火石间往红发男子一踢。
红发男子的背猛撞上身后的五龙会干部们。红发男子稳住身子，瞪向狐狸眼青年的目光犹如野兽，后者则悠悠收回踢出的腿，回敬以挑衅的眼神。红发男子怒喝着就要冲上去，回过神来的五龙会的干部们就在这时一拥而上，把他架住拉开。“拉住他，别让这疯狗继续发疯！”功叔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红发男子拼命挣扎，发狂般拳打脚踢。一名干部的脸被肘击命中，另一名干部被狠狠踩到脚。红发男子浑身发力猛地一挣，几乎脱困而出。
“住手，卡梅洛！”
一声低喝。下一瞬间，红发男子已被按倒在地。赤蛟双膝抵地，跨在红发男子卡梅洛的背后，一手压制住对方的肩背，另一只手宛如铁钳般钳住卡梅洛被强制扭到腰后的手腕。
卡梅洛的脸贴到地上。他拼命挣扎，却无法脱身，眼中写满了愤怒和不甘。
“混、混蛋！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称作予勋的男人惊魂未定，躲在狐狸眼青年身后叫嚷。雄爷看了他一眼，换上一张堆笑的脸。
“实在是很抱歉。这家伙很尊敬过世的徐兴大当家，大概是悲伤过度所以情绪不太稳定，才会干出冲动的事。总之你没受伤就好。”
男人脸上发红。他推开狐狸眼青年并踏前两步，又羞又恼地瞪了被按在地上的卡梅洛一眼。“既然是悲伤过度，我就不追究了。但请你们管好自己的人！”他尽量鼓起气势，却掩饰不住声线的颤抖。留意到这一点的雄爷眼中掠过一丝掩饰得很好的不屑。
“放心，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雄爷连忙答应，接着话锋一转，“你留下来或者还会刺激到他，让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就不好了。予勋，今天能否请你先回去呢？”
男人脸色难看地冷哼一声，走向门口，从卡梅洛身边经过时特意绕了几步，以免离得太近。狐狸眼青年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今天就先告辞了。告别仪式的时间定下来后请记得通知我，我再来送老五一次。”临走前，他停住脚步，在门前转身面向众人，“几年没回来了，我对现在帮内的情况还不太清楚，而且我也想和大家叙叙旧……大家都是五龙会的人，一个字头下的兄弟，以后应该多联络才是。”
雄爷笑眯眯地连应了两声“是”。男人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