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太阳顶好的春日,柔柔的轻风、暖暖的阳光,枝头绽放的新绿,无不让人感到一种勃勃的生机。一道靓丽身影悠然走在抄手游廊上,近看是位三十出头的贵妇,容貌极其艳丽,黛眉之下两弯秀目,如能勾魂夺魄。
“六姨奶奶早。”走廊里的丫鬟见着妇人,伶俐的做了个福。丫鬟口中的六姨奶奶正是大帅褚建华最宠爱的姨太太王氏,府里正房夫人去世后,就一直是她操持家务,所以算是半个主母身份。
“这算哪门子早,那西洋钟都快指向十一点了。”六姨太在府里是出名的和善,对下人亦是通达,说话间也总是笑吟吟的。
顺着长廊尽头靠左走,便是一栋西式小洋楼,这园林式宅子里矗立栋西式楼房,西不西、中不中难免叫看的人别扭,可久了倒也就顺眼了,反而还感觉有些‘鹤立鸡群’。
“哟!六姨奶奶来了。”许朝阳说完立马将六姨太迎进了大厅,虽说已立春,气候还是有些余寒。屋里烧着水汀管子,才进门几步,就觉一股暖气袭面而来,眼尖的丫鬟见着来人忙下去通风报信。
许朝阳更是殷勤得亲自倒茶,六姨太并不接茶,只是玲珑一笑:“少给我来这套,瞧这情形就知道还没起,昨晚定又是去跳舞喝酒了。”
许朝阳谄媚笑道:“六姨奶奶这次可冤枉少爷了,昨儿少爷去了德春园看戏,收场就直接回了府,晚上还看了大半宿书呢!”
六姨太佯装怒道:“看书?这话你敷衍大帅就罢了,我还能不知道他那德行。也是你个混账东西,成日就知道带着他出去和那几个混世魔王胡闹,赶明儿大帅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六姨娘大清早怎生那样大的火?仔细伤了身子。”褚枭启说话间便走了出来,身上是件家居长衫,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失俊美,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六姨太抿嘴一笑,忽而又翻眼瞪着他:“越发没规矩了,早晨没出来吃早膳也就罢了,连老祖宗的安也不知道请。你爹后日就回来,看你还能逍遥多久。”府里老太太还健在,晚辈请早安的礼数也就一直维持着。
褚枭启混不在意的笑笑,用手挠了挠头发,道:“六姨娘到底是心疼我的,这赶急前来不正是告知我爹的归期吗!”
六姨太含笑嗔道:“看你那张嘴,难怪将你那菲妹妹哄得服服帖帖的。行啦!我也不在这招你烦,自个儿快收敛些,你爹要是回来知晓你成日胡混,别说你,我也是逃脱不过的。”说完扭着腰肢便离去。
许朝阳知晓中午萧少在鼎鑫楼设了宴,一看这时间快了,急忙吩咐下人找衣服、备车子。褚枭启历来是个讲究的人,收拾完出门已是个把时辰后。
鼎鑫楼是栗阳较体面的饭馆,坐落的位置自然是城中最繁复的街。因着天气好,街上的人便是越发的多。车子一个急刹,褚枭启不悦的怒道:“做什么?”
许朝阳望了望前方,道:“前面黄包车撞了人,围满了看热闹的,这路堵死了。”褚枭启抬眼一看,斥道:“还不滚下去将路打通,坐这里等什么?”许朝阳只得悻悻下车,朝着人群走去。
车子一辆接一辆的堵着,整条街道远处看去就似一条长龙。不知哪位无处泄气的司机,死命按着喇叭,听得更是叫褚枭启不耐,目光冰冷四处扫视着,旋即停留在街旁一家裁缝铺上。
青石桥铺路,朱漆大门上方竖着个横匾,三个金色大字‘鸿福祥’。铺子内生意并不好,只有两个女人站在屋中央,年龄大的是个妇人,手里正拿着件绸丝旗袍往一旁少女身上比划着。
从褚枭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女子的脸庞,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大眼睛、仿若樱桃色的嘴唇,摸样倒是标致,只是有些嫩气,或许再过几年她会生得更好看一些。
姜南有些不适的将身上比划的旗袍推开,大清早起床,江月娟便带着她上了街,又是做头发,又是买香粉、胭脂,此时又带着她到‘鸿福祥’做衣服。姜南心里明白江月娟做这些,不过就是为她以后应酬打基础。
可到底习惯了师娘的打、骂,这突兀好起来,姜南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此时,郁汉卿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几件时髦的衣衫,他双眸直直盯着姜南,嘴上却与江月娟搭讪着。
姜南脸上火速爬满红晕,慌忙转头将目光移至铺子外的街道。而这个瞬间,彷佛心有灵犀般,褚枭启亦是再次看向裁缝铺。
姜南心里一震,街边黑色车子里的男人正一脸戏虐看着她,那眸子里却是透乎所有的寒凉。忙错开眼神,不过是个有钱的登徒浪子罢了,她在心里暗骂。
“你快试试这件,郁师傅说这是店里成色、质地顶尖的,快试试。”姜南接过衣料,偷望了郁汉卿一眼,他亦是含笑看着她。
街道总算疏通,其实鼎鑫楼并不远,离人群围观的地儿,不过几百米。褚枭启下了车,径直朝楼上厢房走去。脚刚跨进房内,便见已坐了一桌子男女,香水、烟草混合酒菜的味道,叫褚枭启微微蹙了蹙眉。
“哟!褚少来啦!这晚了近半个时辰,大伙说该怎么罚?”席上不知哪个眼尖的一闹,其余人皆跟着起哄。
“爷自罚三杯便是。”褚枭启淡笑说着,一位穿着时髦的女子已笑盈盈起身为他脱下西服捧上。女子名唤甄珍,是栗阳城人皆知的交际花,也正是褚枭启近段时日的新宠。
“自个儿喝罚酒多难受,密斯甄陪陪你启大哥罢。”程冠廷搂着翠茗笑的甚是春风得意。甄珍千娇百媚一笑,端过酒盅便陪着褚枭启喝了三杯,众人这才作罢。
平日里闹得最凶的萧添笙,这会子倒安静得叫褚枭启不甚习惯。只见他一脸不悦,独自灌着闷酒,嘴里愤愤说着:“这主角儿没来,你们这班陪衬的倒还不含蓄。”一旁的翠茗听闻,立马端起酒盅赔笑道:“萧少,我没本事将小师妹约出来,这里给您老赔不是了。”说完一仰头,将那一盅酒干了个底朝天。
萧添笙本也不是小家子气之人,只是听翠茗说姜南不愿赴宴。这第一回在女子身上吃了个‘闭门羹’,还是个丫头片子,他里子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不过翠茗这一赔罪,正是给了他台阶下,几杯酒喝下倒也跟着大伙闹哄起来。
“还没有爷收拾不了的主儿,哥几个看着,爷明儿就将她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带吐。”一脸坏笑,说话间还将那桌子拍的震响。
褚枭启身侧坐着的甄珍捂嘴笑道:“我还真有些好奇,是哪位不屈淫威的天仙妹妹,将我们萧少惹得脸红脖子粗的。”这话一出,屋内又是一阵轰笑。
翠茗亦是跟着众人嬉笑,心理却暗自庆幸,还好没将那死丫头带来,若是来了,还不将风头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