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阳正躲在后院和几个侍从赌钱,听闻褚枭启找,拿了帽子起身就走,连桌上的彩头都顾不上拿。
刚进门就见身穿白袍的邱医生进了卧室,他心一下提到了嗓子口,急步冲到了房内。见褚枭启坐在一旁沙发上,飞扬入鬓的眉峰蹵起,带着跋扈的煞气。他忙上前问:“爷,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褚枭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滚到外面去候着。”
他一头雾水,楞了楞,眼角一瞥,就见特制西洋床上睡着个人,面容泛着潮红,眼睛却是紧紧闭着。再一仔细看,那竟是德春园里的姜南。他双眼张得浑圆,一脸疑惑退了出去。
那邱医生先取出测温器,放在姜南口里,用听诊器听了几分钟脉后,然后取出看看,是三十九度多。对着褚枭启道:“启少,没什么大碍,是过度疲劳导致的热伤风,再加上营养不良,现在病人烧的厉害,得需打一针。”
褚枭启从桌上铁盒里掏出支烟点燃,看了看床上的人,轻轻一点头。
姜南正处于一片混沌中,模糊的意识被身上的刺痛惊醒,猛烈起身推开了面前的人。邱医生正将针头扎入她臂上,被这股力道一挡,针筒随着他便抽离了出来。
姜南扒开额上湿漉的发丝,用力睁开迷懵的双眸,只见自己身处于陌生的房间。屋内一派西式装潢,布局金碧辉煌,一饰一具都透露着主人的身家不凡。
“小姐,您现在烧得很厉害,必须得打一针啊!”邱医生小心翼翼说着,却不敢上前。又用请示的眼神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人。
姜南见着他手里尖锐的针头,这才明白刺痛的来源。侧目一看手臂被扎的针孔已冒出了血珠子,她蹙了蹙眉,用力抿紧嘴唇:“这是哪里?我要回家。”说着掀开提花被单就要下床。
“现在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
姜南转过头就见褚枭启坐在床边沙发上,手在嘴边取下烟卷,弹了一弹烟灰,冰冷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她。
姜南错开眼神,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大力猛地揪住她的手臂,她被迫落进了他的怀中。
还未开始挣脱,臂上已传来发寒的刺痛,那冰冷的针还是毫不留情刺入了白嫩的肌肤中。她痛得缩起身子弓成一团,手下意识的紧紧拥住了身边的褚枭启,好似抱住唯一的救生浮木。
看着怀中那不住颤动得眼帘,他心中某个地方竟在一点点柔软,嘴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了微笑。
“好了。小姐切忌不要再劳累,定要休息好。晚上我会再来一次,启少…若是没有….”
“出去吧!”
邱医生识趣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依偎在床上。
姜南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这个姿势太过暧昧,脸上红得更是厉害,忙松开手想起身,却不想被他一把按在了缎面枕头上,她陡然睁大眼睛。
褚枭启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动作温柔得自己也不觉察。
“你安心休息,戏班子那边我会吩咐。”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姜南张开的嘴只得又合上,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无一点力气,只觉得头重千斤,身上滚烫额上沁着的汗却是冰冷的,眼睛转着转着疲意便如洪水出闸,终是忍不住昏昏睡去。
许朝阳见褚枭启走出来,忙恭敬的凑上去等候请示。
“叫楼里丫鬟好好伺候着,你再去知会戏班子一声,怎么说话你应该清楚。还有,这事若是传到府里人耳朵里,我唯你是问。”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许朝阳却还在原地垂着首一个劲点头,丫鬟见着他的模样,纷纷捂嘴偷笑,打趣道:“这还没过年,许侍卫给我们几个作什么福啊?”
许朝阳抬起头见褚枭启人影早消失无影踪,憋红着脸对丫鬟斥道:“该干嘛干嘛去,若不把里面那位伺候好,我让你们好过。”
谁都见惯了他在褚枭启面前的怂样,倒也都不害怕,反而上前问道:“里面那位小姐好生面熟,到底是哪一府的千金?面子好大,竟睡到了少爷床上,要知道平日里,易小姐都是进不来的。许侍卫,说说罢,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问,许朝阳更是愤怒,加大声吼道:“再多话撕烂你们的嘴,这事若传出去,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滚滚滚…..”
一众丫鬟楞了楞,相互做了个鬼脸便散去。
晚宴比白日里要闹腾得多,就连后院都开起了流水席,专招待过往乞丐和穷困百姓。
老祖宗不比年轻人精神旺盛,吃过晚膳戏连著名名伶程俊虹的(玉堂春)都没看,就由丫鬟陪着回园子休息了。
褚枭启心心念着那洋楼里躺着的人,奈何却被一班公子哥拖住走不开身。中午的酒还未醒,到了深夜更是被灌得七荤八素,打了个去方便的幌子才撤退出来。借着月光步伐漂浮的向洋楼走去,却不向身后突兀传来生脆的女声:“三哥!”
他略一蹙眉,回过首见易芳菲站在游廊上,身上穿着那件鸿福祥做的石榴红旗袍,脸上是似娇似怒的神情。
“你不在花厅打牌,来这里做什么?”
易芳菲已徐徐朝他走来,嘴里笑嗔:“那你不在前院吃酒,来这里做什么?”
他脸上全无表情,在月光下看去似结了一层冰:“我要回屋休息,你请自便。”说着就转身。
易芳菲唯一的一丝笑容随着那冰冷的语气消失,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快步走过去挡住了他:“你别忘了,我是你将来的妻子,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从小到大,连一个笑容都不肯给。”
他笑了起来,淡淡的讽刺气息,严苛而尖锐。他不笑的时候冰冷,但笑起来却更加冷淡了。
“笑容给你了,让开!”
喉咙深处涌上了苦苦涩涩的味道,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可声音已带有哭腔:“三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他的眸底,隐约有簇火苗正不住跳动,随时都可能暴长成高灼的烈焰。毫不犹豫伸出手轻轻推开她,带着一丝决绝味道离去。
易芳菲站在原地,恨恨瞪着那个冷酷的背影。没有哭泣,比哭泣更痛苦的喘息,隐约地失措,象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