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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期分外热，分外长，分外骚挠人心，整个黄土高坡，似密封在一个蒸汽灌里，不断加热，升温。全校上下，从校长到教职员工，个个热不可耐，焦躁不安。但大家都忍受着，等待着，祈求这蒸汽灌赶紧爆破，以完结这难挨的煎熬。
学校报送教委四十二张调动表，四十二颗心，在焦急中烤。其他一半人，虽不想调动，但都心悬一线，在焦急的等待，惶惑的猜想，再过几天，会带给学校怎样的结果？当然，更心焦的校长和书记，似在热锅上烤的鱼，已焦了半边。暑假，已过去二十多天，他们没离开过学校半步。电话铃声一响，就像炸弹炸响，每次都会将他们惊得跳起来。这样的日子真有点难挨。
8月12日上午，八点四十五分，钟校长吕书记都知道，关键性时刻，就要在这几天到来，因此，尽管太阳把空气烤得膨胀开来，变成有形、可感觉到的东西，四面威压拢来，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们也不离电话机半步，生怕错过了那关键的一刻。外部的压迫犹可忍，内部的抗议却难熬。小肚角落的堰塞湖，越积越满，强烈的提示主人，争取主动，赶紧开闸放水，莫要让湖水忍无可忍，冲坝决口淹房毁田，则损失大咦！钟校长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权衡再三，等待关键时刻固然重要，避免内部爆炸，尤其不能忽视。钟校长赶紧往外跑，以解决堰塞湖的疏通问题。
钟校长刚跑出去，电话铃响了，吕福先接起电话，对方直截了当的说：“找钟怀秋。”钟校长回到校长室，吕福先的话筒已经放下，见他进来，忙说：“教委刚来电话，叫你即刻到教委去。”钟校长一怔，这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钟校长迟疑了片刻，说：“老吕，如果教委就我校的人事问题，遵求我的意见，该怎么说？”吕福先说：“你我的升降去留，是无需遵求我们意见的。学校这么多教职工想调动，是不可能的。我们应该讲明意见：调动最多不能超过五六个；有教育能力，表现不错的老师，要坚决想法留下。掌握原则的基础上，你再随机应变。”钟校长说：“你说得对，一定得将好老师留下，否则，甘中还要不要办下去？另外，不好的也坚决不要。一定要求教委，将劳海平调走；老况这样的垃圾，宁可不要编制，送还给教委算了。”吕福先说：“对对，应该这样，该留则留，该走则走，我们应该旗帜鲜明。祝你顺水顺风。”
十二点半左右，钟校长重新回到校长室时，成了个被放干净气的皮球，完全没有半点弹性，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连连的喘着粗气。吕福先见了，赶紧来问：“老钟，怎么了，教委怎么说？”
钟校长仰靠在椅背上的头，忽然弹起来，同时举起拳头，用劲地击在桌面上，桌上的笔墨纸张，零零乱乱地向吕福先飞去。吕福先大惊：“老钟，你这是干什么，我得罪你什么啦？”钟校长吼道：“劳海平这贼胚，将我告倒了！”
虽然老钟发火不是对自己，但老吕还是吃惊不小，“怎么回事，老钟，你说清楚，劳海平告你什么了，他怎能告倒你呢？”钟校长摇着头，叹着气，绝望之情，无以言表，“完了，我完了。想不到十几年的辛苦，换来这样的结局！我真不明白，教委怎能偏听偏信至此呢？听局长自己透露，学校有人揭发我，将爹偷麦碎娘偷米的事都揭了出来，连我在行政会上争执、不大好听的话，教委都知道。想想看，这些话，教职工根本不知道，因此，写信的一定是行政人员。而我校的行政，除了劳海平，哪个人会对我这么恨？局长说，这揭发信，不是学校某个人的看法，信代表了许多人的意见，说我根本不适宜再做校长。你看，这劳海平多恶毒，自己攻击我不算，还拉拢一些人，合起来攻击，效果就不一样了。他还不是想把我搞下去，自己取而代之吗？”
吕福先说：“劳海平搞小动作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不叫的狗咬人，劳海平是有屁就要放出来的人，也很有可能有人鸷伏着、窥视着，寻找机会，以为时机成熟，跳起咬人，一着致命，这种人才是防不胜防。你的事，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钟校长已认定是劳海平干的，他说：“你想，行政人员总共就五个人，除了劳海平，个个比较配合，不会把我往死里笃。我还有个疑心，那马草，说话那么狠，会不会他们合起来搞我？”吕福先说：“这个不可能，马草是搞阳谋的，他不会偷偷摸摸的做事；何况，他根本看不起劳海平，怎可能合伙？老钟，话说了这么多，我还不明白，教委怎样处分我们了？”钟校长说：“我不说了，我完了，免去我校长的职务，等候分配。你的去留，局长没提起，大概不动了。”吕福先说：“现在根本说不准，你是教委谈话的第一人，明天，说不定就轮到我了。反正，我也不奢望好结果，我已做好心理准备。”钟校长说：“老吕，想起来真有点心寒，我累死累活干了这么多年，说不要了，就一脚把你踢开，一点人性没有。当时，我向局长要求：校长不当，我就留在甘中教书。局长直口回绝，说我在甘中当十几年校长，留下来的话，叫新校长怎么工作？我再要求，那么让我到城关镇去，任何学校都可以，哪怕管门也行。局长说，那更不可能。你看，老吕，我竟落到这般下场，不是说，定要我到乡下，比甘中更小、更差的学校去么。”老吕说：“确实叫人想不通。”钟校长说：“我实在后悔得很，我俭俭省省，为这么穷的学校，省下了十万块钱，什么意思！老吕，明天，教委还没正式发文，我还有签批权。我要破费点钱，招待全校教职工一餐。另外，劳海平将我弄到这般地步，我也要叫他难看难看，你要支持我。”吕福先说：“那当然，现在，我就来通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