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海唯会因为一个喷嚏的打断而不会再提那件事情,可清幽很快发现这只是她自己的以为而已,海唯表面上确实没再正面提过和“同居”有关的任何字眼,但他却身体力行地直接将想法付诸于实践,偏偏她还无法拒绝!
“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呢?这几天就在我公寓里住下不走了。”清幽一脸菜色向海蕾抱怨着,感冒好得挺快,不过倒反受了一堆内伤。
海唯以清幽感冒需要人照顾、怕再被徐春雨找麻烦他不放心等为由,当天下班后就回家取了一些行李,又买了一些必需品,然后在清幽小小的公寓里安营扎寨。清幽眼见着他把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眼见着他把新买的被子枕头放在客厅沙发上,心里默默打鼓盘算,他给的理由已是无可辩驳了,又切身证明同在屋檐下也仍会保持距离,如果开口回绝就是自己想多了……想到这里她就一脸黑线,骗子,还说自己不是那种人,明明就是!
这下子两人算真的形影不离了,海唯会早起提前弄好简易的早餐或者买回来,她醒来时,就见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等着她吃饭,然后送她上班。自从她病了,他就不再允许她下厨,下班接了她一般就在外面吃或者回去后再叫外卖。吃完饭两个人就窝在一起看看电视,要不就各忙各的,海唯睡得要晚一些,通常是看着清幽躺好,他才回到客厅处理工作的事情,然后在小小的沙发上睡下。
一切看上去挺和谐正常,似乎比清幽独居时过得还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天过得有多尴尬。房子那么小,突然多了个男的,她本又是保守至极的人,一切节奏好像都被打乱了:一个人住时完全不在乎私密这种事情,而现在呢,且不说换衣服什么的都需闭门还要快速,贴身衣物洗完晾在那里看上去都印着大写的尴尬二字,她又偏偏遇姨妈造访,卫生巾这种物品竟也不能明晃晃摆在顺手即拿的位置……最可怕的是,就一个卫生间,晚上俩人轮流洗澡,她自己也就罢了,洗快点,包裹严实出来就行,可他头发滴着水、穿着松垮的浴袍在她眼前晃,要她怎么才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啊!
“我昨晚问他,你不觉得尴尬么?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说如果我听他的搬到他那里去就不会存在这种尴尬,因为那里地方大!”清幽边控诉边双手捂上了脸,昨晚发生的可不止这个对话,海唯神回复完就直接把她拉进怀里吻到她喘不过气,这几天的“同居”让俩人之间亲密动作多了很多,这样燥热的温度,早晚要擦枪走火,不过,她可不敢让海蕾知道这些。
海蕾越听越觉得可笑,最后竟笑到趴在桌子上,“你别笑了,快帮我想想怎么办!”清幽气恼地去推她,最后却连自己也不争气地跟着她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让我缓2秒钟!”海蕾摆出个手势,努力调整着呼吸,“咳咳!你之前不是还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少,这下不是挺好的么?反正你们早晚要结婚住在一起啊!”
“可,这,这也太快了,感觉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了,在对方面前完全是透明的,缺点和坏习惯也全部暴露了。”清幽开始杞人忧天,她本身就爱多思多虑,这些天更觉得做什么都要先想一想,生怕在他面前出糗。今天周末,她特意抛下某人来找海蕾求援,可对上海蕾笑意满满的眼睛,她又开始怀疑了,“我怎么觉得你会向着他呢?”
“他是我弟弟,我向着他不应该吗?”海蕾喝了口咖啡,很淡定慢悠悠地开口,直到清幽快听哭了,她才收起玩心,“好了,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可是你不觉得自己最近态度也变了很多么?”
“有吗?”清幽下意识摸了摸脸,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感到脸有些烫。
“之前的你总是去揣测他的想法,迁就他,生怕感情出现嫌隙,那种小心翼翼很像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甚至迷失了自我。可是最近呢,你变得坦然了、也自在了,你会对这段感情有自己的要求,遇到问题会考虑如何解决而不是逃避,清幽,现在的你才是真正投入、享受到这份感情里。”
海蕾看人看心一向都很敏锐,清幽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很有道理,这段感情随着她心结的慢慢打开而逐渐发酵,T市的事情不过是个契机,而至今日,她似乎真的到了欣享于开花结果的时刻,一时间清幽有些动容摇摆,“那,还是我想得太多了?”
“心思细腻又不是我们的错,同居这件事情本就是海唯太霸道了,只是你凭心而论,放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尴尬,你愿意和他这样相处下去吗?”海蕾眼见时机成熟,不动声色地抛下一枚最后炸弹。
她愿意吗?四个字、一个标点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可渐渐的,最后那个字和那个标点竟缓缓褪色,其实细想过后,她从头到尾纠结的真的只是那些小尴尬、小害羞,而从来不是那个人和这件事。
“好啦,你慢慢想吧,看在你请我喝咖啡的份上,就不收你咨询费啦!你们两个这段,我看可以新开一个坑了。”眼见着清幽呆呆地低眉坐在那沉默,海蕾目的达成,挑了挑眉,把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拿起来穿上要走。
“哎,你别走,我们不是说好了一会儿去逛街么?”回过神的清幽想拉住她。
“谁要和你逛啊,博亚还在电影院等我,好不容易你们家的资本家不让加班,你还硬要把我抢来当树洞,就这么想拆散我们啊!”海蕾佯怒,很嫌弃般推开她的手,想了想,又突然凑近,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赶紧回去吧,依海唯的性子说不准下一秒就出现在咱们后面了!”
“啊?!”清幽大惊之余火速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才发现中计了,等她再想找人算账时,海蕾已然在远处笑着朝她摆手开心地去见欧阳了。
哎!清幽托着双腮暗自神伤,回过味来才猛然觉得今天来找海蕾这个决定做得太失误了,依她现在每况愈下的智商,这辈子也别想翻过家里那座大山了。
求助未果,好像还被策反了,清幽只能悻悻地回到家中,刚进门就看见海唯在阳台正在一件件收她晾干的衣物,他一身居家装扮,完全看不见一点职场精英与生活应有的那种脱离感,当即她全身被定在原地,只剩傻傻瞧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些莫名地感动。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的。
若是以前这个时刻,他一定是在书桌电脑前忙着他的工作,他那样的工作狂,自己的衣食住行以前从来不会占用多一分的时间,可自从他搬过来,只要空闲,这些生活琐事几乎纳入了他的时间安排中,反倒是清幽,清闲了很多。事实上这些事情他并不擅长,但他极其认真去学、努力去做,就好比管理一家公司,他也在用心经营一个家。
“回来了?”海唯抱着一堆衣服走近她,见她傻傻站在那,叹了口气,放下衣服去提她手中的购物袋,又有些责怪,“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不叫我去接你?”
“没事,不是很沉,好久没自己下厨了,买了些食材回来。”回过神,她笑着答他。
“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帮你。”海唯揉揉她的头,然后把东西放去厨房了。
清幽略有些发怔地注视着他,场景、对话,就像一对平常的夫妻,她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她其实是喜欢的吧。
“去和姐姐控诉完了?”等清幽开始在厨房里洗菜,海唯才绕到她身旁,颇有调侃意味地开口。
“哪里有控诉,明明是你姐姐……”被戳穿的人脸上一红,没有底气地小声反驳。
海唯今天却没有继续逗她,反而正色冲着她开口,“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喜欢,我今天晚上就搬回去。”
清幽一愣,听了这话心里不但没觉得解脱竟还有些失落,她默默把手从水池中抽出来,海唯很默契地牵过她的手拿纸巾细致地帮她擦干,清幽的目光盯在他们二人交叠的手上,幽幽地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幽,”扔下纸巾,海唯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没骗你,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不放心你的身体和安全,可相处得久了,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的感觉,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家,过着最平常的日子,却踏实、幸福。”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海唯无奈地笑着继续说,“可这些天看见你原本正常的生活状态被我弄得纠结不已,还特意去找姐姐,我才发觉这件事情也许真的给你造成太大困扰,对不起,是我太操之过急,太自私了。”
清幽咬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张一如既往吸引她的脸,他话不多,可每次开口总能准确抓住她心中最柔软那个点,本就动摇的内心在他的这番道歉下彻底倾倒,“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完就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海唯没回应,应该说是没听懂,半晌,他眉头豁然舒展开来,半天没听见他说话的清幽慢慢抬头,正好撞进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就知道自己的话他明白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被他看得有点慌乱,魏清幽,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啊!正当她想找个地方钻进去时,那双手就拢她入怀,熟悉的气息笼罩在她周身,低沉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也在上方响起,“我哪里做的不好,告诉我,我来迁就你,不要自己纠结。”
“你很好,我只是不习惯,你再给我点时间。”清幽的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不急,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习惯。”海唯低低地笑出声,蹭着她柔软的发丝。
正巧,手机响了起来,是海蕾,清幽看见突然挣脱他,满脸通红有些羞愤地丢下一句,“我就说你们姐弟合起伙来欺负我。”那语气好像落实了他们的罪证一样,她这变脸的速度惹得海唯只剩苦笑。
本还是带着笑意接的电话,可没过几秒,海唯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严肃,整个眉头都紧紧皱成一团,最后只简短交代一句,“我马上过去。”
“海蕾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清幽偏过头去看他。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具体的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海唯似是过了一阵才回过神,双手扶了扶她的肩,神色复杂,说完不再耽误时间就去换衣服了,临走到门口还不忘嘱咐,“晚上别等我了,早些睡。”
清幽留在屋子里,看他那从未有过的着急样子,不知怎么,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了。
海唯走后没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清幽以为是他忘了什么回来拿,谁知一开门才发现是欧阳。他面无表情地靠在门边,清幽也好久没见他了,只觉这个平日里向来最温润的人此刻异常冷冽,却又不是海唯那种,直愣愣看着自己,眼底布满了黯然甚至挫败。
“欧阳?你,不是应该在和海蕾在一起么?”他这样的神情清幽感觉似曾相识,却也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这让她预感有些不好。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听见那2个字,欧阳终于开口,听得出,他在极力隐忍着内心的焦躁、愤怒。
“我?知道什么?”突如其来的责问让清幽一头雾水,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恰好有邻居上下楼,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先进屋再说吧。”清幽主动拉他的手臂进来,可欧阳在看见鞋架上摆着的男士鞋子和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那款熟悉的笔记本后,面色变得更沉了,硬生生地拽开了清幽拉着他的手。
清幽本是一顿,随即顺着他的眼光就明白了,毕竟这屋子里的男性气息难以忽略。
欧阳冷笑一声,“幸好我还挑了一个方便的时候来。”
“我们……”他从来没这个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太过反常的态度让本欲解释一下的清幽也没了心思,皱着眉头追问,“到底怎么了?”
欧阳抬起头,眼睛里都有些猩红,他一步步靠近清幽,“你知道顾家是不是?”
清幽猛然睁大双眼,再加上海唯刚刚接了电话急匆匆走掉,这下她全明白了,可她第一反应却是回避他的目光。
“好,我知道了,原来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欧阳突然出声笑了笑,带着自嘲退回到门边,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
“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当时我,我也很震惊,我是想告诉你的,”清幽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像被人狠狠揪住,心疼又着急,有些语无伦次,“可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是怕说了海蕾她会多想……”
“别说了!”欧阳突然打断他,他不想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就在不久前,他本还在电影院前等着这个人来和自己会合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可没过多久,就有人请他去一个地方,见到那个他只在媒体中看见的大人物,然后告诉他这个人,还有他的上司,是这个大人物的一双儿女,知难而退,人家未曾言明的四个字,重重撞击在欧阳的心上。
“欧阳,你先别太激动,也许海蕾不说有她的苦衷,你……”清幽不知怎么安慰他,从年少起向来是他安慰爱多思感伤的自己,总是笑着温暖身边人的欧阳,如今……也许她应该告诉他的,至少应该劝劝海蕾,她有些自责,自从和海唯在一起,她的世界几乎全部被他占据,反而真的很少与欧阳单独联络了,潜意识里的确是自己主动忽略了这个朋友的感受。
“清幽,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欧阳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落寞地看着远处,等不及她回答又自问自答,“我们认识13年了,比你认识顾海唯的时间还要久,你是最了解我的朋友,我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么?毫无背景,父母早亡,靠助学贷款上的大学,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和别人合租着房子,还要供一个弟弟上学,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谈爱情呢,又怎么有资本去给一个人幸福,何况那个人是市长千金。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绝不会招惹她分毫,可是现在我真的……”他说不下去了,攥紧拳抵住额头,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在这份爱情里,再告诉他,他并没有资格拥有,可如今要他怎么舍得放手……
“欧阳!”清幽跑过去拉住他,大颗眼泪涌出来,近乎哽咽,她知道他们彼此有多相爱,从不曾想欧阳会以如此方式被伤成这样,“欧阳你别放弃好吗,遇到一份爱、等到一份爱有多难你知道的,我相信海蕾她是爱你的,那些外在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影响真正的感情,你别在意它们,至少好好和海蕾谈谈行么?”
“我和她,大概不会再见了吧……”欧阳呆滞地摇了摇头,又轻轻用手拭去清幽脸上的泪,“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控,凶到你了,别哭了,他回来看见会心疼的。”他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她会不会也在流泪,他自己又还会不会心疼那个骗了他这么久的人?“我先走了,想一个人静静。”他转身去开门,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临界,他想一个人躲开。
“欧阳……”清幽执拗地拉着他,却被再一次推开,“清幽,你终究不是我,有些事情终究不会理解的。”有些颤抖地说完,他没有回头,打开门离开了。
清幽,你各方面那么优秀,和顾海唯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然没有必要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而我,又哪里有底气去说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