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气的力量

第二天天亮后，胡玫早早用过早饭，便告别大嫂，一路不停，直向南奔去。到傍晚时分，便来到青阳山下。顺着羊肠小道往山里走，又走了好大一会儿，才来到青阳道人的住处。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朦胧的月光之下，胡玫见大门并未上栓，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胡玫心想，难道师父又是知道我今晚要来吗？她轻轻迈步，朝里走去，至中庭桂树之下时，已看见青阳道人正坐在正屋之中。胡玫又趋前两步，叫声师父，然后跪下给青阳道人磕了两个头。青阳道人在屋内道：“快进来吧。”胡玫站起进屋，也在青阳道人面前一个蒲团上坐下，问道：“师父一向可好？”青阳道人点头答应，问胡玫道：“你匆匆前来，又有何事？”胡玫遂答道：“徒弟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故来向师父请教。我与何一蘋的事您也是知道的，自打上次我见过您回去之后，便一直在人间培育阳气，其间亦受天地之气滋润糯养。我这气机实是以人间天地之气为母，又是用那浩大无边的人间烟火气息培育而成。也已经历完天地四时之气，到如今我这内气已能与天地之气相通，所以该也算是至正至大，至纯至厚了。因缘份凑巧，我在那大山之中，又练成一种当世无双的奇异功夫。这功夫乃是将内气分开阴阳，这分合只在心念之间，所发之气既可是阴，又可是阳。这阴阳一分，便力道奇大，况且又能与天地之气相通，故而这内气一经发出，便是无穷无尽，无有枯竭之理。我这样内气，该也是天下无双了。只是昨晚与何一蘋交手之时，他却能将我这内气堪堪敌住，我与他恶斗多时，终也不能用这奇异武功胜他，最终也就是个旗鼓相当而已。想他那内气功底又怎能与我相比？却又能这样与我持平！我思来想去，终是不能明白。这其中缘由，还望师父再指点一番。”青阳道人听胡玫说完，接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何一蘋那功夫专在杀伐之用，已不属正道。他那内气，的确是不能与你这内气相提并论的。只是你这内气虽是至正至大至纯至厚，占尽天时地利，远胜过他许多，但人气却不如他厚。他那内气功夫虽不顺应天地，人气却是十分旺盛，这正应了天时地利不如人和之说。所以你这功夫虽是奇异，功力也是远胜与他，却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而已。”胡玫道：“师父所说，我仍是不明白。他何来这旺盛人气？我这阴阳二气，乃是以天地人间之气为母，又怎说人气不如他旺盛？”青阳道人道：“他那内气，当初是你们兄弟七人将全身功力借九九心经灌输于他一身之上，他又依九九心经功法不停修炼，你们七人人气亦在他那内气之中只生不灭，又与他那内气相融相合，这就如同你七人的性命根基在他那里一样。况这人气一物，又甚是特别，它只拣人气聚集之处自行而去，修炼起来也更是容易。这九九心经便是专门修炼此道的。如今他何一蘋的人气已不单是你们七人之气了。你那内气虽是以天地人间之气为母，自也不能不说是至纯至厚至正至大，只是这气本就杀伐之性极淡，又应那天地包容厚重之像，若是遇见那无数人性命根基在内的气机，又怎能忍心去将它泯灭？所以你不能胜他。”胡玫闻言不禁诧异道：“怎得世上还有这样功夫？以前却是从未听说过。况以师父如此说来，我这奇异内气，亦是有灵性的了？”青阳道人道：“既已与你心意息息相通，能分阴阳，又怎能说它没有灵性？就算它没有什么灵性，他本是禀天地人间孕育而成，又已经与天地之气相通，本就有了生养包容万物之性，又怎会去泯灭那一团有无数人性命根基在内的气机？说这是灵性，其实也是他本性使然。”胡玫道：“原来这气也是有神有识的，这却是个关节窍门了。以前我却是不知，亏师父指点，不然我是一辈子也不能想到这点。师父既已知道我这功夫不能胜他的缘故，想必也知道我这等功夫了。我还以为这内气功法为我独创，又能天下无敌，如今看起来，却是有些狂妄了！”青阳道人道：“你这功法我也识得，叫做天阳地阴功法。你这掌也便叫做天阳地阴掌了。其实这功法自古就已经有人练成。只是自古练成此法之人，俱是天资聪慧，悟性极高之人。这样人等，偏偏又都已参透天地阴阳玄机，故都不会以此等绝世武功去示之于人，更不会以此去博取人间富贵功名，所以也便很少有人知晓了。只是这功法虽不是你所独创，你却也是无师自通。其实这也是有些缘份玄机在内的，日后你也自会明白。目下你切不可再去空耗时日，你还有大事要赶快去做。”胡玫道：“有甚大事？徒弟愚钝，还请师父明示。”青阳道人道：“何一蘋这九九心经，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绝阳大法，但修炼这功夫的人都不这样叫它。这九九心经，乃是将众气归一之法，玄奥无比，练至最高境界时，可与天地相参，世间无人能敌。但是这九九心经，初始看去虽是正大功夫，其实却又暗藏玄机。若是修炼成功之人是个正人君子，那么他修炼这样功夫也就是聚练人气，以养他自己浩然正气，与人与己皆是受用无穷，这等人这样修炼来的功夫也才叫做真正的九九心经。但若是修炼成功之人心存邪恶之念，他稍加变化之法，便能够将这功夫用来绝灭天下阳气。况且这只是在心念之间而已，正邪之变，极是容易，不非吹灰之力，真正是易如反掌。此时他这等功夫已不再是什么九九心经了，其实已经悄悄演变成了绝阳大法。至于他仍说是九九心经，那是他在打着人家九九心经的幌子罢了。大概也是因此，修炼成功九九心经功夫的正人君子，也都不将这功夫轻易传人，若不遇到可传之人，就宁愿将这心经烂在肚子里。因此，这九九心经早已失传多年。这九九心经，又本是与天阳地阴功法并存于世的，这天阳地阴功法也本是九九心经的克星，除此以外，再也无有能制得了它的功夫。此前修炼九九心经之人，也大都知道有此奇异功法制他，也就不敢妄为，何况又都是道德深厚之人才有缘修炼成功。而今日之事就不同了。不知何一蘋从那里得的这一部奇书，他又不知这世上还有能制他的天阳地阴功法，更兼他心术本就不正，便滋生妄心，这也是阳间一大劫耳。其实天地之间哪有至尊至高之理，他何一蘋又难识此玄机，就将这九九心经日夜修炼。这九九心经在他那里，如今已经是专为绝人之阳气，太过阴损，其厉害之极，也非阳世常人所能想像。若待他将九九心经练至最高境界，就是天地至尊者也拿他无法，到那时他这功夫也就再也无人能敌，其威力之大，就是整个人间阳气，他也能随心所欲地将之泯灭一尽。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他还没将九九心经修练到最高层次之前，将他功力废掉，不但是报你们兄弟之仇，也是为阳间除一大劫。此也是天命缘份使然，你切不可懈怠。”胡玫至此已经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青阳道人道：“我与他相斗，只是报他害我兄弟们这仇，怎的又是为阳间消一大劫?他何一蘋就是长了三头六臂，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将整个阳间怎样？徒弟愚钝，还望师父说的明白些才好。”青阳道人道：“这其实也难怪你。你可知这九九心经是何等厉害！他既能将你兄弟七人人气与内功修为集于他一身之上，便也能将百人千人万人人气集于他一身之上。这九九心经修练起来，又不是简单地相加，层次越高，进展的越快，到后来，几乎就是一日千里。到他功成之时，他便能与外界气机相通，其气便有无穷无尽之源，也便有无极无限之势了。他那绝阳本性，携此威势，也便是气焰熏天，势不可当。这岂不是阳间一大劫吗？”胡玫道：“就是这样，他又能对整个阳间怎样？师父不妨说的再明白些。”青阳道人道：“若是让他修炼至最高境界，整个人间阳气就将被他泯灭一尽。那时阴阳也将无存，天地又将一片混沌。”胡玫惊道：“果真有如此厉害？当真是阳间一大劫耳。只是天地阴阳也将一并泯灭，又是何说？”师父道：“这阴阳本是互根互生，从来就是阳不离阴，阴不离阳，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其实也皆是天地阴阳自然之数。这阳间既已无有了阳气，也便是等于无存了。既已无阳，阴间也便要阴气自灭耳。这阴阳一灭，天地也便要一片混沌了。”胡玫道：“他就是再气焰熏天，再势不可挡，以他****之力，又如何能将整个阳间之气全都泯灭一尽?”青阳道人道：“他绝灭阳间之气，用的乃是釜底抽薪之法。到时他将自己内气发动，先将人之阳气逐个灭尽。世人身上阳气全都被他灭尽后，因为人间阳气本是由无数常人阳气而成，故而到此时阳间阳气也便自然化作乌有。”胡玫道：“原来是这个理儿。既是这样天地不容之事，天地阴阳就该将他除去，怎的又这样不知不觉，无动无静，而任其在天地之间，阳世之上修炼这等欺天灭地的功夫？”青阳道人道：“这天地阴阳若是穷其至理源头，其根本原就在阳世人间。这一劫又是自阳间而始，何一蘋又是阳间一肉身凡胎，天地阴阳之意若动，也便要与阳世之气相通，这阳世之上也便要有应天顺地之人了。而今你无师自通这天阳地阴功法，又岂能不明这其中缘份玄机？”胡玫至此沉吟一会方道：“如今依师父所说，我这天阳地阴功法，果真是要当仁不让的了！”青阳道人道：“正是如此。这也正是天数使然。”胡玫沉吟一下道;“方才听师父说，到他那心经成功之时，也便能与外界气息相通，他那内气也便能有无穷无尽之源，与那无极无限之势。只是他那样邪恶功夫，又能与什么样的外气相通？又如何能至如此境界？”青阳道人道：“他那样的功夫，自然不能与天地阴阳人间正气相通。他所至的与外界气息相通境界，是与人间世上那些阳气不及的阴暗之处生出的阴浊乖戾恶气相通。这等阴暗之处，因是天阳之气难及之处，天长日久，便成乖戾恶气之源，若是让它得势，它发动起来也能至那无穷无尽之境，其势实在不可小视。只是世人都不能知道还有这等可怕之处。”胡玫到此又思忖一会儿才道：“这的确是个可怕之处！原来也实在是难以想到。只是他那九九心经正裹挟旺盛人气，我这天阳地阴掌又不能制他，却又如何是好?师父还须指徒弟一条明路才是。”青阳道人道：“这个，为师也是要说与你知道的。他这九九心经其实既可正修，将众人人气聚于一身，也可逆练，将各人人气收回或是驱散，将他功力根基散去。如此一来他这九九心经也就不过是一场虚幻之景而已。”胡玫道：“只是将我兄弟七人人气收回，也不过是七人之气罢了。如今他那里已是人气熏天，少了这区区七人之气，又能怎样？如此一来，这一场逆练，恐怕也不过就是一场徒劳而已。”青阳道人道：“你莫要再生这退缩之意。你还不知你这七人人气，乃是他起家的根本，他凭此根基去不停修炼，才能聚起这无数人气来。若失去这根本，他那里人气便立马就要烟消云散的。这便是人气的奥妙无穷之处。”胡玫想了一会，又为难道：“这样也还是难了。我那六个兄弟，自我去后，仅一年之内，就皆已无影无踪了，想必已都是被他害了。这又让我到哪里去找他们一起去逆练这九九心经？”胡玫说到此处，又是紧锁双眉。青阳道人却不再言语，只在那里闭目打坐。胡玫知道师父这是又怪自己心生畏难退缩之意了，想了一会儿道：“既是这样，也别无他法了。我最多也就是将我那六个兄弟的魂魄找来，将我身上这阴阳二气与他一些，待培起他性命根基，再去逆练这九九心经罢了。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也就只能让他们去借尸还魂了。只是这样千难万难，万一不能成功，却是天大罪过了。既是天数，天地又怎得让我这样一个弱小女子孤孤单单去担这样一付重担？”青阳道人此时方才睁开眼道：“既已有担当之心，就当奋勇精进，不可再生退缩之意。既是顺应天数，就是得道之为，到时必有来助你者，又怎能说是孤孤单单？你既已有缘修成这天阳地阴功法，又怎知会不能成功？”胡玫此时听师父这一通数说，方如梦觉醒道：“师父，徒儿已经明白了。既是已经修炼成这天阳地阴功法，就该担当起此事，纵有千难万险，我也绝不会罢手的。眼下最紧要之事，就是去找我那生死不明的六个兄弟。”青阳道人道：“正该如此。”胡玫又道：“多亏师父指点迷津。只是徒儿还有一事相求。”青阳道人道：“还有甚事，尽管说来。”胡玫道：“这样大事，徒儿一人实在是寂寞孤苦得很。您能否让我那些师兄弟下山走上一遭，助我几阵?”青阳道人道：“这自然不消你说。你且在此盘桓两日，然后与他们一起速速下山就是。”胡玫倒又不愿走开，又问师父道：“师父可否再给徒儿指点一二？”青阳道人嗔道：“玄机我已尽透于你。本不该这样与你明白说来。以你心机悟性，当也不难参透这些。只是因事情急迫，还有你我这场师徒缘份，为师才如此啰嗦。你且且记住，此去切不可再生畏难退缩之心，只一心勇猛精进就是。”胡玫只得叩首道：“师父保重，徒儿此去，定当一心精进，待事成之后，再来见你。”青阳道人颔首道：“如此甚好。只是到那时你再来时，见这草庵蒲团，便如同见我矣。”胡玫听师父这话，似有所悟，一时又觉无法再问，只得退出，走至旁院，与那些师兄弟一一相见。此前胡玫之死，青阳道人已经告知自己大弟子楚慈，楚慈也把这事与其余兄弟们悄悄说了，众人都已略闻一二，此时不免问起，胡玫也一一道来，并不回避。众师兄弟俱都惊讶不已。只是他们也都是修炼内气，参悟阴阳之人，闻之也并不只是一味惊诧，惊诧之余，不觉也悟出一些道理来。第二天天明，胡玫便先同两位师兄一同下山，其余几人约好日子，去找胡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