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吸!”陈玄感从水中探出头,翻身桶外,青丝贴脸,浑身血汗皆被冲洗干净,浑身湿透,面露愧色,又见暄阳公主浑身只一轻纱,脸颊淡红,忙赔礼说道:“不知是暄阳公主寝宫,在下冒然闯入,望公主息怒!”
暄阳公主这才看清陈玄感长得这般清秀俊美,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毫无半点猥亵之意,适才他躲进水中,肯定将她身体看了个透彻,脸颊顿时染起红晕,轻声道:“本宫虽不知你是何人,但你肯定不是那种邪恶宵小之徒,你快走吧!”
陈玄感心知此地非久留之地,暄阳公主救了他只得往后有机会再报,当下再次作揖:“公主今日救了在下,我陈玄感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后会有期!”
陈玄感一向做事雷厉风行,转身驰离暄阳公主寝宫。只留下浴桶中痴迷的暄阳公主,呆滞的凝视着远离的陈玄感,喃喃说道:“他就是陈玄感……”
却说陈玄感离开暄阳公主寝宫之后,眼观后宫内到处都是追兵,提心吊胆躲避着,生怕被人发现。现在陈玄感的样子可能算是他十七载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了,一袭轻衣湿透紧贴身体,头上的束发银冠早已不知所在,原本锐利的银剑因逃命被他丢弃。
陈玄感躲在墙角,又见一队追兵蹬着军靴搜过,心里琢磨道:既然明着走不出去,我就暗着逃。
陈玄感知道几乎较大的城邑皆有一条暗道通往城外的护城河,这条暗道就是排秽道,也就是所谓的下水道。陈玄感此时命悬一线,若是命殒王宫又怎能为武英报仇?又怎能将姬广弑父杀兄的罪行公告于万千西夏百姓?所以几于种种原因,陈玄感不得不选择走这条污浊的暗道。
忽而见两名宫女走来,陈玄感慌忙躲到墙后。这两名宫女手捧木盆,嘴里念念有词。一名宫女道:“今晚也不知这些禁军们发了哪门子疯,居然连后宫都敢搜查。”
另一名宫女道:“可不是嘛,我刚刚听说这些禁军们连暄阳公主的寝宫都搜查过呢!”
“啊?暄阳公主可是君上最爱的女儿了,这些个禁军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唉,不管这些了,咱们还是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吧!”
说罢,两名宫女捧着木盆匆匆离去。
陈玄感知这两名宫女必是去倒秽物,忙轻步跟上。
陈玄感跟至一座小方院,见两名宫女捏着秀鼻将盆中秽物迅速倒于一口大井中,转身捧着木盆便跑。
陈玄感大喜,天不绝人之路啊!陈玄感奔到大井旁俯身一看,这井倒是不算深,可也太臭了吧?
陈玄感几乎就给当场熏昏,有了一次教训,陈玄感撕下衣襟边缘的一条白巾,系于鼻下,跳入大井,摸索着一步一步朝井底行进。
约莫半刻钟,陈玄感便下到了井底,忽觉脚下软绵绵的,双脚深陷至膝弯,低头一顾,陈玄感差点将几天吃的食物全给吐了出来。你道是什么?原来尽是些排泄秽物,黄的、褐的累积了厚厚一层,强烈的恶臭味弥漫整个空间。
陈玄感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尽量少让秽气进入肺腔,然后单手摸索着行进。
秽道越往前走越黑暗,陈玄感身上的火折子在刚才逃命的时候早已不知所踪。陈玄感几次都给摔在秽物里面,浑身无一不被黏稠沾满。陈玄感无奈,只是咬牙继续摸索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玄感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陈玄感暗算时辰,没想到在这秽道中竟盘桓了近两个时辰,也就是说现在已是平旦寅时,离天明还有一个多不到两个时辰。现在锦官城还算安静,但是天明之后城里城外就均是追兵了。所以他得抓紧时间趁天黑赶紧远离锦官城,远离这座繁华却充满罪恶的都市。
陈玄感耳中听得护城河的潺潺流水,忽然一道生满红绣的铁栅栏拦住了去路。陈玄感叹了口气,这铁栅栏自是为了防止敌人侵入所安置的,不过幸而年岁已久,栅栏均是斑斑锈迹。
陈玄感两手重摇铁栅栏,接着手脚并用,竭力摧残铁栅栏。
铁栅栏虽年岁已久,但对于力竭气枯的陈玄感来说还真是一道障碍。陈玄感心想,看来不来点真功夫自己还真得被困死在排秽道中了。
气运丹田,双臂青筋暴起,陈玄感大喝一声,运气全身仅存的一丝真气,一掌朝铁栅栏拍去。
铁栅栏轰然而倒,陈玄感大喜,疾步跑出了秽道,心下大悦:终于可以离开这恶臭的秽道了!
“扑通”一声,跳进护城河中,陈玄感自小就通水性,自然不担心溺水。只感浑身立时轻了不少,迅速清洗掉全身秽物,陈玄感便朝对岸急游而去。
陈玄感上了岸,扯去鼻下布巾,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刚才暗道中的恶臭味儿差点把他活活给憋死,大难不死,出了暗道哪能不多吸两口!
一阵寒风吹过,陈玄感打了个寒颤,忽觉浑身剧痛,仔细辨察一番,原来左肩、胸前和背后居然有十数条口子,皮肉外翻,经过被后宫暄阳公主的洗澡水和护城河的河水一泡,已经发炎泛白,点点溃烂。
陈玄感紧咬牙关,又从衣襟撕下数条布巾,将身上伤口草草包扎。陈玄感心道:姬广已经篡位,下一步肯定要把兵权夺得,那么他定要除掉父亲和武恬的兵权!武恬驻守壶关,年纪尚轻,官不过将军,然而壶关尚且需要武恬守卫,姬广可能只削去他的兵权,另派心腹监军。可父亲位高权重,以姬广和郭童等人的心计,必然非除掉父亲不可!不行,父亲一定不能有事!
打定决心,陈玄感辨明方道,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一线天要塞奔去。
可怜陈玄感坐骑被落在了王宫门口,在冰天雪地里行进两个多时辰,陈玄感伤口流血不止,额头发热,力竭倒在皑皑白雪之中。
※※※
夏国,一线天要塞。
前些日陈穆得一游侠送来的密信,游侠姓丁名一潇,又道密信是陈玄感亲笔。陈穆狐疑打开,一看笔迹确是陈玄感的,阅览完毕,陈穆闭目细思,忽而睁眼,大拍桌案,连称好计,随即又吩咐下人好酒好肉招待丁一潇。
陈穆采取了丁一潇带来的密计,先是闭城死守,董馥依仗兵广,让各阵各营轮番攻城。陈穆占据地利,又兼守城利器,火油、檑石、滚木、箭矢不计其数地攻击着疯狂奔来地凉军。
凉军本就骁勇善战,而凉王董馥又亲自督阵,是以这些西凉蛮子更加不要命的冲杀起来。有几次夏军几乎就守不住了,但在陈穆的亲自指挥和亲身上阵的情况下,夏军还是守住了要塞。
董馥见久攻不下,大为恼怒,辛评献策先以抛石机进行攻击,然后再让士卒上阵,董馥心情烦躁,点头允之。
似乎夏军知晓凉军作战计划一般,凉军刚拉开架势准备用抛石机攻击时,夏军却悄悄撤退出了一线天要塞。凉军砸了半天竟闻无一夏军士卒惨叫,辛评和大将李弘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辛评狐疑道:“夏军莫非撤军了?”
董馥仰面大笑,道:“夏军定是知道不敌我西凉,故而丢弃要塞跑了,寡人立即发兵,全军杀进要塞。”
李弘出列道:“大王不可,这恐怕是敌人的诡计,应先派斥侯探察过后再进城。”
前次董璜带兵三十万未攻破一线天要塞,反而兵败身亡,李弘乃百战名将,在董馥看来这分明就是李弘没加劝阻才导致他的儿子董璜身死的,这次他董馥用兵,明明就胜利在望,你李弘却来阻止,你这是个甚么意思?
董馥怒哼一声,竖起食指,指着李弘的鼻子吼道:“李弘!当时王世子璜兵败身亡时,你为何不加劝阻?而今夏军被我凉军天威吓退,寡人欲入要塞,你却来阻挠寡人,你是何居心?”
李弘被董馥说得面红耳赤,想不到他李弘忠心耿耿为他董馥卖命,为凉国尽忠,可董馥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董璜兵败身死的罪名强加在他头上,而今李弘只是尽臣子之力给董馥提个醒,不想却遭董馥质疑。唉,想他李弘饱读兵书,十年沙场磨砺,却碰到了这对刚愎自用的父子,得不到重用。
李弘双眼通红,叹了口气,作揖道:“末将告退。”李弘含泪退至队列,低头不语。
辛评跟随董馥已久,颇知董馥的脾气,微笑道:“大王休要恼怒,咱们先派出一些斥侯去打探虚实,然后大军再进驻要塞,为了大王安全着想,理应如此。”
武尉窦元也道:“大王,辛相说得在理啊!”
董馥眉头微皱,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一盏茶的功夫后,凉军斥侯察探回营报之于董馥要塞内并无夏军。
董馥指着辛评一干臣子,大笑道:“汝等胆子真小,寡人其实早就料定夏军惊恐我西凉天威,全部撤军了吧?哈哈……”
辛评微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四十万凉军想要全部进驻要塞,也得需要一番功夫,董馥派猛将樊越领了五万精兵进驻要塞,守住要塞通往夏国本土的东侧,避免万一夏军杀个回马枪。
当樊越的五万精兵刚刚在要塞东侧驻扎,董馥亲自领着二十五万凉军也缓缓挺进一线天要塞。剩余十万新兵则被董馥安排李弘留守在了凉国那方的一线天关口。
其实,按照董馥的原计划就是将李弘带在身边,因为自从他儿子董璜兵败身亡之后,他就不再那么信任李弘,生怕李弘拥兵自重,趁他出兵夏国时李弘从背后捅刀子。不过董馥虽刚愎残暴,但他却极听辛评的话,辛评上谏让李弘领新兵十万留守一线天关口,一则是新兵战斗力不足老兵,二是待董馥三十万凉军全部攻入夏国本土之后,这十万新兵就可重新驻守要塞。董馥听了辛评的意见之后,对李弘虽有百般不满,但也允了辛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