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大汗,二皇子云铮殿下觐见。”
层层的帷幔内,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大妃乌兰忙从侍女手中接过五彩犀角碗,撩开窗幔走近俯下了身,将汤匙中的药汤送进气息奄奄的安国大汗阿木尔口中。
阿木尔勉强喝了几口,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床边将药汤尽数吐出,“咳……”
“大汗……”乌兰望着他消瘦枯槁的面容,眼中的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木尔叹息一声,向她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宣云铮进来。”
乌兰微愣了一下,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默默地向殿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泪眼汪汪地望向阿木尔。
“大汗……”她哽咽,“别忘了,苏合是你的大儿子……”
阿木尔深深地看她一眼,低声道:“下去吧。”
乌兰拭干眼泪,低头走出殿外。一抬眼,却见二皇子云铮负手立在门旁。一身暗红色如意云纹的锦袍外,罩着银狐镶边的雪色坎肩。袍角下,微露一双鹿皮厚底长靴。俊美邪魅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在他的身旁立着的是阿木尔的皇妃,云铮的生母诺敏。此时的她,对着她福了福礼,清丽的面容间却不显一丝情绪。
乌兰心中恼怒,脸上却也不露出什么,只是用眼睛凌厉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对云铮道:“大汗让你进去。”
云铮清澈的眸子微闪,“遵旨。”他欠了欠身,便要迈步向前,却不料被诺敏一把拖住了手臂。
他回过头,有些迷惑地望着母亲眼中一掠而过的忧虑。
“云铮……”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云铮伸手拢住了母亲攥在袖间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放心,儿子不会再与他顶撞……”
她凝望他良久,终于含笑松开了手:“好,母妃相信你。”
云铮不再说话,径自转身而去。
寝殿之内,弥漫着浓重而呛鼻的草药气味。
云铮蹙起了眉,缓缓地向父亲的床榻迈进。此时的他,仰头躺在软枕上,面容枯槁、蓬头散发,往昔精明干练的摸样再也不复见。一颗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蜡黄的面颊滑落下来,一直流到干裂苍白的唇边。
云铮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思绪万千。他是安国尊贵的二皇子殿下,但同时他也是妾室之子,自幼便受尽大妃乌兰及大皇子苏合的欺凌和辱骂。
他所谓的父亲碍于大妃母族的势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嘴上依旧唤他为父汗,心中,却深深地埋藏着恨意。
多少个不眠的深夜,他一次次地在心中起誓。终有一天,他要苏合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到了这一刻,对于眼前的父亲,他觉得他再也恨不起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却是躺卧着的阿木尔欠起身来,喘得老泪纵横。
云铮叹息一声,一步冲上前去扶住他,将一个毡绒靠垫塞到他的背后。
阿木尔渐渐平静了下来,伸手拍拍他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多谢你了,我的孩子。”
云铮垂下眼,轻声道:“父汗请多保重。”
阿木尔静静地看着他,昏黄的眸子闪烁着,唇角微微勾起,“这些年来,你没少怨恨父汗吧?此次你到定国游玩,也是不想看见父汗这张脸吧?”
云铮眼皮一跳,回视着他淡淡道:“父汗何出此言?”
阿木尔将头靠在枕上微闭了眼,口中淡淡地道:“你是我阿木尔的儿子,父汗又焉能不知?”
“儿子?”云铮勾唇而笑,“想必父汗真正视为儿子的只有大皇子苏合吧。”
闻言,阿木尔忽然睁开了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光,“若果真如此,你又当怎样?”
云铮挑起长眉,朝他淡淡一笑:“我能怎样?自然是自求自保,不至于让人给吞了。”
“哦?”阿木尔眼底含着一丝兴味,“你要如何自保?”
云铮垂下眼,唇边的笑意丝毫未退:“儿臣不过是随便一说,心里哪里想过什么法子自保?”
阿木尔不怒反笑,和颜悦色地道:“是吗?那齐格尔的军队这几日在城内戒备森严、日夜操练,倒是与你无关了?”
云铮剑眉一跳,面上波澜不惊:“儿臣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