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理辅导室出来后,孟良向图书馆走去。他并不寄希望于心理辅导上,比起他人,孟良更习惯自己掌握主动。
那个心理辅导员太过平庸,自己不能完全相信她的判断。反正多掌握一些知识,在缓解压力的时候也有好处。
图书馆里收藏的心理学方面的图书一多半是市面上卖的成功学、读心术一类。孟良费了老半天劲儿才翻出几本学术向的著作。
看了三四个小时后,孟良就放弃了:自己这样毫无基础的外行,浏览了许多艰深的心理学名词后脑袋完全就晕乎乎的,而且对自己所遭遇的事情的把握丝毫没有提高。
孟良确实是个外行,他甚至找错了方向,像幻听这样的症状对应的应该是精神病才对。
“会不会是灵异事件呢?”孟良也考虑了这种可能。
摇摇头,孟良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一来可能性太小,二来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
“哼,就算是鬼也没有关系,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如我,凭什么死了会变厉害。”孟良脱离了恐怖的场景后就完全不害怕了,一贯的自大开始发挥作用。他甚至不考虑在这两天稍稍改变自己的作息。
所以孟良依旧像往常一样,晚上十一点半才出门散步。
“反正无论是精神压力还是鬼怪缠身,都不会因为我身处何地而有所改变,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呢。”孟良倒是想得开。
深夜十一二点的学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恐怖,毕竟走两步就能见到一对情侣,间或还夹杂着两三个自习回来的同学。
孟良悠闲地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私人空间,这让孤僻好静的孟良很是难受。所以他渐渐爱上了散步这项中老年人的健身运动。
走到教学楼背面时,午夜的校园就真正变得可怕起来:细长的猫叫声,枯叶的破碎声,时远时近的野狗的狂吠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这种背景音乐映衬下的,是沉默的教学楼和夹在中间的空阔道路。
在昏黄色的道路灯的照射下,整座学校都显得荒芜而陈旧。教学楼之间的庭院灯则发出清冷的白光,打在身边景观树的深绿色叶子上,反射出一张张若有深意的笑脸。
“麻木的看客”,孟良没来由地这样想到。
情侣和自习的同学都不会来到这里,只有夜跑的人才会偶尔经过。
孟良嘴上说着不怕,但也不真的像往日一样专向人迹稀少处走,他只是在大路上逛逛罢了。
食堂旁边的草坪上有一条石子路,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拉横条封起来了。孟良看看不像是糊了水泥的样子,于是轻巧地跨过封条,横穿过去。
像是通往什么禁区一样,孟良觉得有些紧张。随即自己就笑起来,四周都是一眼望得到的,也是平时走熟了的地方,哪里可能是什么禁区呢?
风渐渐大了起来。
等孟良快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原本的微风已经彻底变成了狂躁的恶犬,呼啸着从孟良身体两边冲过。
香白的狂风是通天彻地的那种,一吹起来,从天上到地上,什么都要刮走。月亮也被旁边的云给遮住了,但不到一分钟又露了出来。
就像是舞台剧谢幕后拉上幕布,再拉开就成了另一幅场景。不过,孟良才是演员,月亮则是高高在上的观众。
孟良走完石子路,在跨出去的一刹那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毫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他有些迟疑,但最终没有回转。
狂风愈发嚣张,短短几分钟后就成长到了能移山填海的地步。孟良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张纸,随时可能被吹飞。他甚至不敢背向狂风,只能侧立着。
孟良张嘴想要抱怨,立马就被塞了一大团风在嘴里。
“咯”,他被迫打了个嗝。
孟良知道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躲,于是瞄准教学C楼冲了过去,然后斜斜跑进了D楼。孟良劫后余生般地“呼呼”大口喘息着,透过玻璃门朝外看去,外面的一切都变了形,像是哈哈镜里的影像。
“香白真不是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孟亮撇撇嘴,从教学楼里往宿舍方向走去。
但楼外的风暴一时没有消退的迹象,孟良就找了个空教室坐了下来。“飘风不终朝”,孟良想到,大不了等个半小时好了,反正手机也在身边。
但直到孟良开始犯困,风暴也没稍减。
不对吧,这样子是要吹一宿?
孟良枕着手臂,眼睛半闭半睁,手机上的字也模模糊糊的了。
他几乎要睡了过去,但一股冷风又把他吹醒过来。
孟良打个颤,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倾伏的树木,叹了口气:“还是去洗个脸清醒下吧。”
厕所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虽然教学D楼是支持通宵自习的,但现在几乎见不到学生,毕竟还在放假期间嘛。
所以当孟良见到厕所里还有人时,简直吓了一跳。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正在洗拖把,或者说装成洗拖把的样子。他没有打开水龙头。
孟良奇怪地看着他,平时能见到的保洁人员都是四五十岁的阿姨,而且都穿着制服。这个人却一身松松垮垮的夹克牛仔裤,打扮得像上个世纪的嘻哈歌手。
那个男人听见有人进来,抬起了低着的头。孟良因此也就看到了他的脸,整张脸仿佛随意搭积的一样,五官之间的距离总让人觉得不对;一双眼睛则是连熬了几个通宵似的没有精神;下颔胡子拉渣的,显得尤其邋遢。
孟良瞥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他只是来洗脸的,别人怎样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你是香白人吗?”那名男性先开口说话了。他的口音很重,孟良只能勉强听懂。
“不是,我来这儿念书。”孟良不太喜欢和别人搭话,但也不愿意不礼貌地忽略对方,于是只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对方倒是很有兴致地介绍到自己:“我也不是香白人。我是从乌兰来这里打工的。三年前跳楼死了。”
孟良“唰”地转过身,瞳孔收缩了一下,脸上充斥着厌恶,“行为艺术?还是在拍视频?”
对方有些茫然地望着孟良,好像没有听懂。
“随便你吧,不要找我。”孟良觉得有些晦气,挥挥手想让对方离远些。
“你想成功吗?”对方单刀直入地问道。
孟良感觉到一种骗子的气息,他一点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但那个男人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听女人的话,要服从女人,你才能成功。”
“毫无逻辑,毫无根据。”孟良在心里反驳道。同时也升腾起一股怒火,这人真是又愚蠢又烦人!他大声说道:“我连自己都不服从,还服从女人?”说罢转身走出厕所,那个男人大概是个精神病,孟良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他拒绝一切无意义的冒险。
本来的计划是在自习室呆到风停,但厕所里那个诡异男人的出现让孟良改变了主意。尽管孟良绝不会承认,但事实上就是,他感到害怕了。人类总是对不可理解的事物感到恐惧,这是遗传下来的优势基因所决定的。
外面的风已经小了很多,虽然还是吹得人歪歪斜斜,但已经到了可以行走的地步。孟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顶着狂风就往宿舍走。
今天是怎么了?孟良感到有些困扰,自从早上做了一个噩梦后就连逢怪事,是撞邪了吗?不过倒没有发生什么不能解释的超现实事件,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
路灯忽明忽暗,建筑的影子里藏着噬人的恶鬼,猛兽的脚步声被掩盖在狂风的呼啸之中。
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程被拉长到千里万里,孟良觉得自己像走在取经路上一样,精神紧绷,生怕哪里蹦出来个妖怪。
好不容易挨到宿舍楼,孟良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
“真是个胆小鬼。”孟良对自己评价道。
楼里的灯光白色偏黄,不是很亮,每层转角都安有一面大玻璃窗,可以照见一大半身躯。
平时上下楼时,大家总会顺便借着玻璃窗中的镜像整理下头发衣着。
不过现在的孟良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他只是微微瞥了一眼窗户。
一根长条形的黑影斜插在自己身后。
孟良“唰”地转过身来,什么也没有。摸摸自己后背,也是空空荡荡的。
再仔细向玻璃窗看去,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在那儿,那是孟良自己的镜像。
可能是看错了,孟良觉得最近的自己老是疑神疑鬼的。
两三步跨完所有台阶,孟良成功抵达了寝室。虽然理智上知道寝室与安全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回到自己熟悉的封闭空间总是令人安心。
运动产生的热量在赶路时还感受不到,一停下来就热得难受了。身上汗涔涔、黏糊糊的让人难受,但他不敢去浴室,于是将就用毛巾抹了抹,换上睡衣就算了事了。
难以抵御的疲惫感涌上来,孟良躺倒在床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