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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文人

陈国,隐隐已是南方大陆最强大的国家,陈国国师的轿夫,自然不是普通的轿夫。

这十六名轿夫都选自望梁城禁军中最精锐的队伍,他们的任务除了分八人一批次轮换抬轿之外,还有镶卫扈从之责。自古以来,镶卫一国之最高权贵的扈从,通常叫做近卫军。

庞国师多年以前年少,以善射建功,以武将出仕。这十六名近卫军,都是他亲手选拔,个个都是精英。

他看着十六道影子绕上了山坡,如同十六条穿梭袭击的狼。手中的雕弓拉开如满月,寻找时机一箭了结百步以外的羔羊。

脚步声、布甲摩擦声,黑夜里,林立手握短刀匍匐在地,仔细聆听着所有风吹草动,观察着周围一切起伏。他听见右侧一处草丛里传来簌簌轻响,然后一道厉喝声骤然传来,一个身影跃出草丛,持刀朝他猛然劈下。

林立就地侧翻,膝盖抵住地面,用力、微跃,一刀刺入了来者的心脏。整个过程中,林立呼吸没有任何紊乱,他翻身时避开了地面凌乱的杂草,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又一名轿夫或者近卫军,从正前方向的黑夜里扑来,林立侧身躲过这一次的竖劈,一记剪刀腿带倒了这人,一刀从他的背心刺入。

紧接而来的第三次袭击,来人一直压低着身体借着杂草的掩护接近了林立,在林立起身背刺第二人的时候,猛然窜出自下往上把林立扑倒,手中刀刺向林立的腹部。

林立紧咬着牙,右手握住来人的手腕。

有云层飘然月下,月色微弱。微弱月色里,林立的眼光愈加冷静和嗜血,他的五指死死扣住了这人的手腕,这人立即感到面前这个少年的力量很强大,慌忙改用双手持刀,但仍然无法将刀推进分毫。

两人站了起来,林立一只手扣着这人两只手,渐渐把他双手和双手握着的刀往后退出。林立挥动短刀,抹过了面前握刀者的脖子。

战斗本来就是很直接的事情,决定胜负的条件也很简单。林立躲过前二人的突袭,因为他比他们更快。他强行一只手压住第三人两只手的力量,因为他更强。

刚才的乌云经过了月亮的下方,月光忽然变得极盛,一支利箭自泥塘那边呼啸而来,林立把面前已被抹了脖子的近卫军尸体抱在身前,利箭自尸体的后背刺入,腹部刺出,箭尖在离林立身体一寸处停下。

庞国师眯着眼,看着没入夜色的长箭,看着手下的十六条狼在泥塘那边一个接一个倒下。那个少年在对抗中比所有狼更快、更强,决不是、庞国师也不再以为他是,所谓羔羊。

林立杀死了第四个人,杀死了第五个人,第六个人被林立卸刀之后,改以拳头轰击林立面门,被林立直接以正拳面对面回击,然后第六个人瞬间感到自己的手腕断了,怆然倒下,接着后背发凉,短刀刺进了他的身体。

庞国师默默走回轿中,取出了一把大刀。

武将大刀。

他看着泥塘对岸窜动的身影以及风里传来的人的呼声,握着大刀沉默的想了想。

国师老矣,射已不力,尚能舞干戚否?

第十个人死在了林立手里,庞国师放下了大刀,他觉得不能。

面对着来自夜里的突袭、砍杀、搏斗,林立毫无惧色,尽管他没有参加过云泥圣战的正面战场,但经历过中山国与西宋国的卫国战争。他在山里和老猎户一起居住的那几年,继承了老猎户一生的狩猎手段。狩猎者,怎会对狼这种捕食者产生任何惧色?

强大和经验,这些都是只要花时间就可以增进的东西。他自星空灭世降临存活至今,已有三十七年之久,面前这些二十来岁的所谓精英近卫军,怎么可能比他强?

地上的尸体已有十二具,剩下的四人分散潜伏在四周的草丛和月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没有轻举、不敢妄动。

林立目光瞥过泥塘下方,忽然注意到庞国师的身影已经不见,顿时提高了警惕。

他看向从那片草甸上来的方向,企图找到庞国师在哪里。正这时,潜伏起来的其中两人自林立左右两侧同时扑了出来。

林立凌空跃起,大喝一声,在空中半转,一脚踢在右侧那人的胸口,一刀划过左侧那人的咽喉。

落地后再次扑向被踢倒的那人,一刀从他口中捅入,溅起来的血喷到了林立脸上,月光下林立的脸泛着黯淡的血红,看起来很是凶恶。

剩余的二人也冲了出来,怒吼着,进行最后的搏击。林立以避刀、接拳、劈、捅、扫腿,与二人交手数招,最后以两记抹喉,杀掉了最后的狼。

猎人与狼群,很显然猎人获得了完整的、压倒性胜利。

林立忽然感到自己不能动了。

他的身上都是血,脚下的土地,身周的杂草,上面也都凌乱着血迹。庞国师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只毛笔。

庞国师举起毛笔,开始凌空写字。

遍布林立身上和他身周地上的血凝成一颗颗血珠,开始移动了起来。

全部移动到了林立的身上,构成一张红色的网,将他禁锢住。

林立被禁锢在血网里,死死盯着前方的老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就连他的喉结也被几颗血珠扣得死死的。

“才离阴府恓惶难,又值天罗地风灾。”庞国师微笑说道。

他拿起弓或者刀,就是一名能征善战的武将。当他把这些都放下,来到敌人面前,就是享誉南方的修行强者。

庞国师缓缓蹲了下去,毛笔笔尖触着地面,于是周遭的血液们纷纷望着笔尖聚集,聚成一团,像是红色的墨。

庞国师沾了沾他的笔,站起来饶有兴致的望着月亮,像一个想要赋诗的文人。

夜色已经很深了,散落着尸体的郊野安静。庞国师走到林立面前,丝毫不在意他凶狠的目光注视,拿起笔,便在林立胸口上写诗。

“扶床苍鼠走,倒箧素鱼惊。”

“箧。”

庞国师以血写了两行诗在林立胸口,然后说出了一个字。

夙夜八章,最后一式。

箧,便是箱子。这诗写在林立身上,于是他的生命就成了一个箱子,生命的箱子里藏着的唯一事物便是生命力。庞国师淡然、微笑,苍老的脸上先前的不悦得到了缓解。他的手掌覆盖在了林立心脏的位置,开始抽取他的生命力。

离得越近,范围越小,修行者所利用元气施展出来的功法威力也就越强大。如今庞国师的手已经和林立的身体间没有距离,形成了巴掌大的范围。

以庞国师的修为,直接以手掌接触之下使用夙夜八章的最后一式,即使是开皇峰上无垠雪山里的千年冻铁,也能让它化为寻常百姓灶堂锅旁的灰渣。

庞国师的表情忽然开始变化,因为他感到自己完全寻觅不到面前这个少年的生命力。

林立感到胸口火烧一样的发烫。不是因为他受到了来自庞国师的伤害,而是悬在他胸前的那块吊坠,忽然震动了起来,变得越来越烫,隐隐能听见其中传来的低沉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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