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只看到一尊破败佛像,直愣愣地盯着我。佛像法身面目全非,我翻了个身,看到外面下着暴雨。忽然一个穿红裙的姑娘浑身湿透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一看到我就叫道,公子,你醒了!然后急忙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激动地无法言语。
我问她,你是谁?
她像是不解地反问他,我是红尘啊,你不记得我了?
我说,不记得了,那我是谁?
她这回又不那么奇怪了,缓缓答道,你是张三。
我说,你别以为我失忆了就可以随便蒙我。哪有人叫张三的。
她说,哦,说错了。你叫张小三。
我顿时有点绝望,说,姑娘,你别再骗我了。我只是有点失忆,我又不傻。
她撅起小嘴说,你别姑娘姑娘的,我是红尘!你真的是张小三!刚才我和你开玩笑的。我以前就爱喊你张三来着。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怎么会骗你!
此刻烛光太暗,黑夜太深,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有太多东西难以理清。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不再说话。我又翻身回去,背对着那位姑娘。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小三你生气了?我答道,没有,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有点难过。她没说话,随即躺在我身旁,抱住了我。我们俩一起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忽然我觉得温暖,也很安心。我想,她可能真的是我的未婚妻吧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微亮。我想起来,这才红尘发现横趴在我身上,又绵又软,就像是盖了一身云彩在身上。我想推开她,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我的腿已经有些麻了。于是我伸出手去,发觉摸到了什么东西,直觉告诉我,应该是个凶器而不是胸器。我又伸手到她衣服里面,里面好软,我看红尘隐约动了动,只好快速把东西抽了出来,不好意思多作停留。轻轻推开红尘,这时我才发现红尘长得很好看,粉扑扑的鹅蛋脸,眼睫毛很长,睡得很香。阳光透过纸窗上照在红尘安详的小脸上。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好看。她脸上青春的红晕,适时盛开。我缓缓离开,手里拿着沉甸甸被丝绸包裹的利器。走到屋外,我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柄匕首,感觉十分熟悉,但手上又传来阵阵让人害怕的寒气。我抽了剑来,真真是寒气逼人!刀刃上刻着三个字,鱼肠剑。可拿着它,我心里觉得踏实,挥了几下,又小心包好,我这时才发现,那丝绸上绣着两个小字,无双。等我回到屋里时,红尘还没醒来,仿佛很久没睡好了,想到这,我心里一时感动。于是我坐在她身旁,等她安睡醒来。我把剑放回身上,忽然发觉自己腰间还别着一幅画卷,打开一看,画中人撑着一副雨伞,正要从山下走来。我看着画中的女子,良久,开始掉眼泪,山雨欲来风满楼,悲伤不知来自何处。我怕眼泪弄湿了画却又舍不得合上,远远地拿着画,等着红尘。我希望她告诉我,这画中的女子是谁,她怎么样了,我只是很想知道。
小三,你怎么了?红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到我哭泣的样子,吓得她赶忙坐了起来。
她是谁?我转过去拿给她看。
她沉默许久,看了看我,咬着红唇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随即瞥过头去不再言语。
红尘?
别叫我,反正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你去问认识的人吧。
那谁知道她是谁?
爱谁知道谁知道,反正我不知道!
红尘!
......
过了好久,她叹了口气,表情似是做了很艰难的选择。她幽幽道,公子,你真想知道?
我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她,什么?
红尘道,如果你答应永远和我在一起,我就带你去找她。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想,作为一个未婚妻,她提出的要求实在有点可怜。
半晌,外面的槐树叶无声胜有声地飘了进来,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看着她道,红尘,现在我只有你。
红尘说,那以后呢?
我说,可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以后的事。我只知道现在我只有你,说真的,我更怕你丢下我。她嘿嘿一笑,说,放心吧啊。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忙道,不好!你在这等一下!然后她跑了出去,像一阵春日里的疾风,迸发着活力与欢喜。
我便傻傻地站着等她。
昨夜醒来,我就知道自己业已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我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过去。除了画里女子让我的心静不下来,像是在说,你不能抛弃过去。你不能离开我。乐园里那颗树上的禁果除了被人摘下,不会有第二个结局。而对于红尘,我只有没来由的信任感,我猜我以前信任的人不多,不然我不会如此依赖她。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红尘的呼救声。
我跑过去看见红尘正拉着一匹血色乌骓马正和一个男子争执,嘴里不停喊着救命。
我警惕看着那个人,问道,怎么了?
红尘说,他想抢了咱们的马。
那个人涨红了脸说道,放屁,这明明就是我的马!
红尘说,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道,我的就是我的,要狗屁证据!
红尘说,公子,你听见了,他想抢咱们的马。
我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一听大喜道,你看,连你家公子都不知道,你怎么说是我抢了你的马。你有什么证据?红尘说道,我说你想抢你就是想抢,要狗屁证据.
那人欲哭无泪道,你讲不讲理?
红尘说,你讲不讲理!
我一听就有点烦了,说,那你想怎么办?
红尘说,干脆杀了他。
好!不知为何,一听要杀人,我的心脏便开始剧烈地跳动。
这种莫名地兴奋感让我有一股自己仍旧活着的真实感。那个人一听忙后退道,靠,原来你们是杀人越货的强盗!红尘说,本来不是,但是现在是了。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地走向那人,杀气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在我体内翻滚,争执,撕咬。
你疯了?!真要杀我?大不了马我不要了还不行了嘛!那人吓得直往后退.然而我好像什么听不见,心中杀人的欲望在疯狂奔腾着。在我即将出手时,红尘一把把我拉了回回来,说道,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儿!那人哭丧着脸道,那你想怎么办?红尘说,这马极具灵性,除你之外,谁还驾吁得了?刚好我们要去长安,就先罚你当我们的马夫好了。听见红尘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想了想,说,你抢了他的马?红尘说是啊,你看这马,长得多漂亮!适才在公子如此强烈的杀气面前它都没吭一声,想来肯定不是凡物。我看了看那马,一副昏昏沉沉的死样子,双目无神,果然是匹好马。
我对红尘说道,我们要去长安?对。
你不认路?
恩。
那好,小哥儿叫什么名字?那人看了看四周无人,知道我在和他说话,清了清桑子作了个揖道,小生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安长是也。红尘一听就乐了,你太能扯了吧,去长安就叫安长?很有意思么?我从怀里拿了一两金子扔给安长,说,安长,你能带我们去长安么?安长一看见金子眼睛都绿了,说,只要你们到了长安把马还给我就行,这马是家父唯一留下的遗物,实在不好给人。于是我们两男一女一马就上路了。安长说,我这马名叫赤云,能日行十里。红尘纠正道,不是你的,是我俩的。日行十里有什么可骄傲的啊。我说,那从这去长安要多久?安长答道,按我们的速度,大概要三个月。公子去长安又何贵干?那人道。我忽然想起了,忙问红尘,对啊,红尘,我们去长安干嘛?找人。红尘说。找谁啊?安长问道。红尘坐在马上,用脚驱赶想要接近红尘的安长,说,去去,挨那么近干嘛。小心我家公子揍你。我们去找谁跟你有关系吗?我怎么一看你就来气。
安长笑笑。直到我们走进长安之前,红尘一直没告诉我我要去找谁,我也没再问第二遍。那天我们走了很远,一直走到黑夜里我们才终于找到一家客栈。
小二,先上点好酒好菜,我们要住店。安长很不客气地坐下吆喝道。
好咧。店小二刚上好菜,又立马跑来请我们入坐。安长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说,找人把我的马栓好了,我家赤云只吃胡萝卜,要新鲜的,千万不许拿剩下的喂它!没有就去买。店小二忙说好好。想来怪人怪事见多了,也不以为意。
呵,你挺嚣张呀。红尘说着拉我过去坐下。安长坐在我对面道,公子,未请教您尊姓大名?张小三。我说。红尘说,安长你知道就好了。公子的真名不能随便告人。你就知道公子是张三就好了。安长哦了一声,似是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店里藏了许多高手,都不是一般角色,不过似乎并无恶意。我听到有人谈论起武林大会,像是开春后就要在长安举行的样子。忽然店里来一群素衣女子,个个都要面纱遮住了脸。我说,这都是什么人?难道是长得太丑没脸见人么?
哇,是慈航轩的弟子。安长见到后惊羡道。慈航轩是个什么门派?我问红尘。红尘不屑道,就是群装叉的裱子。安长听了大惊压低声音道,姑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不好乱说。慈航轩素来以珍惜名誉和冷酷无情出名,而且要命的是,慈航轩的弟子的个个花容月貌,武功高强而且极重声誉,每年杀掉的登徒浪子不计其数,在她们背后嚼舌头的人据说下场都不太好。而且我听说她们的掌门李月寒已经到了大圆满的境界。
大圆满?很厉害么?我好奇地问。我也不知道,大概可以和少林武当的掌门一较高下吧。安长说。红尘不屑道,你瞧你,张口第一个词是花容月貌,猜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遮遮掩掩,行走在这世上。
就在我们谈论的时候,那群女子已经上楼去了。周围的人们和我们一样热烈谈论着,我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致,只是对那领头女子无意间透向我们的目光有些许在意。吃好饭安长说,公子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起身赶路吧。长安还是挺远的。我点点头,红尘带着我上楼了。
红尘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不停讲着有关武林的趣事,比如哪家的得意弟子和掌门女儿私奔啦,谁家的儿子练功走火入魔死啦,谁家大师兄的媳妇和自家的掌门扒灰啦,好不热闹。不过听起来江湖这两年实在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半年后武林大会被朝庭破例允诺在长安召开。我问红尘,红尘,你觉得江湖好玩么?红尘在原地转圈着说,好玩啊。我说,好,等我把以前的事都想明白了,找到画中那个女子后,我就陪你去好好逛逛!红尘拍手道,好啊好啊!不过公子不要担心,因为你要找的一切都在江湖之中。我们又睡在一起,红尘睡得很沉,毫无戒心,如此的信任却让我很难受。我感觉自己正在利用她,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此刻她睡得安详。